犯下殺人案卻還能逍遙法外,正義到底在哪一方?
內容簡介:
年資尚淺的檢察官沖野啟一郎終於如願以償,能和研習時的恩師最上毅一起工作,最上對案件的直覺和心證,每每讓沖野驚訝萬分。然而,在最新的案件中,沖野卻發現自己似乎對最上的偵辦方向和操作感到困惑,而最上,甚至光憑零碎不全的線索,便完美細膩地重組了案發過程……
作者介紹:
雫井脩介Shusuke Shizukui
一九六八年生於愛知縣,專修大學文學系畢業。曾任職於出版社及社會保險勞務士事務所,一九九九年以「內流悠人」名義投稿《榮光一途》,獲得新潮推理俱樂部獎,之後以同名作出道。二OO四年發表的《謹告犯人》獲選週刊文春推理BEST10第一名,同時入圍吉川英治文學新人獎。二OO五再以同部作品榮獲大藪春彦獎。自二OO六年開始,作品範圍更廣,亦創作戀愛、家族小說。二O一三年《檢方的罪人》獲選週刊文春推理BEST10,亦以本書入圍【這本推理小說了不起】,同名改編電影於二O一八年公開發表,由木村拓哉、二宮和也主演。
著有:《榮光一途》、《謹告犯人》、《塵封筆記本》、《檢方的罪人》等多部作品
搶先試閱:
「喔,來了來了。」 最上走進這家位在銀座角落的居酒屋包廂內,另外兩個人迫不及待地說,他們已經鬆開領帶,放鬆地坐在那裡,手上拿啤酒杯。 「在你實際出現之前,很難猜到你到底會不會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前川律師說著,為他拉開了身旁的椅子。「我說會來就會來,而且我哪有這麼孤僻。」 最上在坐下來時說道,其他兩個人都輕聲笑了起來。「自己完全沒有意識到才最糟糕。」 如果是以前,最上的確很少出席這種聚餐,所以讓他們印象深刻。如今,像這樣聚餐只是偶爾舉辦,也就沒必要一一拒絕。
二十多年前,前川最先通過司法考試時,總共有七個人聚在一起為他慶祝。但有的人無法通過考試,也有的人即使通過了考試,也離開了東京,如果最上今天沒有出席,就只剩下前川和同樣是律師的小池孝昭兩個人對飲。「最上,你的眼神越來越凶了。」乾杯後,最上才喝了一口啤酒,小池就毫不客氣地說。
去年回到東京,參加了久違的聚會時,小池也對他說了這句話。因為檢察官的工作關係,臉上的表情會很自然地讓人這麼說,但最上覺得這只是朋友之間毒舌的玩笑話。「小池,你又胖了。」最上也以牙還牙,毒舌地向對方打招呼,「在大型律師事務所上班,整天都吃香喝辣嗎?」 「你好意思說我。」小池笑了起來,臉頰上的肥肉也都跟著抖動起來,「我才沒有吃香喝辣,而是因為太忙,所以造成偏食。」 「有忙代表是好事。」 最上說話時,轉頭看向旁邊的前川,忍不住感到驚訝。 「前川,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似乎並不是因為看了小池之後,才覺得前川變瘦了。
前川原本就很瘦,如今整個臉頰都凹了下去。
「喔,他把胃切掉了,我們剛才還在聊這件事。」 「切掉?」 「癌症啊。」前川自嘲地笑著說,「但幸好沒有全都切除,現在體重已經稍微恢復了。」 「怎麼會這樣!我真是太驚訝了。」最上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川說,「什麼時候的事?如果你通知我,我至少可以去探視你。」 「嗯,我也想過要通知你們,但這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而且在手術前,也有很多要處理的事。」 雖然前川說了很多藉口,但最上認為其實是他的個性向來不願意給別人添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才沒有通知大家。
「去年我們一起喝酒時,他已經檢查出來了,」小池皺著眉頭說,「難怪我當時就覺得他的氣色很差。」 「是喔。」最上輕輕嘆著氣,「那真是辛苦了,但既然下定決心切除了,對日後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是啊,至少目前還活得好好的。」前川聳了聳肩說。 「也可以喝好喝的啤酒,這樣就足夠了。」小池舉起啤酒杯笑著說。 「但沒想到這個年紀就遇到這種事。」前川深有感慨地說,「聽到自己得了癌症時,真的不只是受到打擊而已,會情不自禁想到最糟糕的狀況,人生觀也改變了。」 「那當然。」最上點了點頭。
最上到目前為止並沒有生過任何大病,但三年前送走母親時,確實有很多感想。意識到死亡這件事,就會很自然地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如果是面對自己的死亡,當然會想得更多。
「你開始覺得死刑制度也不錯嗎?」
小池調侃地問前川,「正因為死亡就在眼前,罪犯才會思考其中的意義。如果沒有死刑判決,就失去了這樣的機會……」 「我並沒有認為死刑制度有問題,當然,也可以從你說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太複雜了,並不是因為我得了癌症,就能夠輕易找到答案的問題。」 大學時代,當幾個同學聊起死刑制度時,前川都會提出廢死論。看到他毫不懷疑地大肆宣揚帶有偽善的主張,最上都會忍不住欺負他,其他同學似乎也一樣,最上、小池還有其他人總是一起七嘴八舌地駁倒前川,看到前川很不甘心地漲紅臉的樣子,就感到很高興。回想起來,是很無聊的遊戲。當然,一個人的思想不可能輕易一百八十度改變,前川現在對死刑的議題應該也有自己的主張,只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不再像學生時代那樣,勇敢表達自己的廢死主張。
最上認為是北豐寮的管理員夫婦的女兒由季遭到殺害的事件發生之後,前川才有了這樣的改變。小池和其他同學並沒有住在北豐寮,所以沒察覺到這件事,也只是開玩笑說:「前川被社會磨練之後,稍微成長了」,結束這個話題。最上雖然猜到了前川改變的原因,但因為瞭解他的心情,反而沒有向他確認。前川在漫長的律師生涯中,曾經擔任被檢方求處死刑的被告的辯護律師,同時也參與了犯罪被害人的支援活動,持續把犯罪和刑罰這兩個天秤扛在肩上,他對這個問題的看法已經無法用三言兩句的論理說明。就連自己這個只要專心用刑罰處罰罪犯的檢察官,也沒辦法再像學生時代那樣用輕率的態度高談闊論這個問題。
「小池,你輕輕鬆鬆地在企業當法務,隨便怎麼說都行。」 最上揶揄著不管別人說什麼,都一定會反駁的小池,避免討論這個話題。「喔喔,嗆我喔,」小池的語氣雖然開著玩笑,但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你的意思是說,你們是正義的使者,我只是資本家的爪牙,只是在幫助他們賺錢嗎?」 「我才沒這麼說。」最上苦笑著說。
「我告訴你們,這個世界是靠經濟在運轉,一旦經濟崩潰,這個世界就會變成地獄。有人自殺,有人得憂鬱症,有人的家庭會崩潰……將會引發普通犯罪難以想像的犧牲者,所以你們應該充分認識到我對支持經濟動脈的貢獻度。」 「言之有理,」最上坦率地表示同意,「學生時代,完全沒想到司法人員會在法庭以外的地方工作,當然也沒想到那樣的工作最賺錢。你的著眼點不一樣,果然很聰明。」 「這種稱讚方式是怎麼回事?聽起來像在嘲諷啊。」小池故意抬槓。
「不不不,不是嘲諷,而是如假包換的真心話。挖苦大型事務所的合夥人律師,根本就只是嫉妒嘛。」 最上繼續苦笑著說,小池仍然嘀咕說:「就是嘲諷,就是嘲諷。」 「先不談這些,」前川結束了這種好像回到學生時代般針鋒相對的對話,「丹野怎麼樣了?我一直很擔心他。」
去年聚會時,除了目前這三個人以外,丹野和樹也一起參加。 丹野在三十五、六歲之前都是律師,今年代表執政黨立政黨投入眾議院選舉,最後成功當選,順利成為議員。他並不是強勢的人,也不是適合當政治家的料,但並不討厭腳踏實地默默做事,這幾年也在政府部門擔任國交省的副大臣和黨政調副會長等要職。
但是,立政黨的大老高島進派系,向承包海洋土木工程的海事工程公司收取非法政治獻金疑雲在去年經由周刊報導後浮上檯面,丹野周圍的情勢就很不妙。丹野不僅是高島派系的成員,更是高島的女婿。 日前高島派系正在張羅鞏固派系的資金時,丹野為捲入非法政治獻金疑雲的海事工程公司和高島牽了線。聽說丹野是在之前擔任國交省副大臣時代,和海事工程公司建立了交情,而且收受現金時他也在場。
各大媒體都繪聲繪影地報導
東京地檢特搜部從年初開始,就著手秘密偵查這起非法政治獻金疑雲案,最近已經開始約談丹野等相關人士。 「對啊,最上,是你那裡的事,」小池露出責備的眼神看著最上,「目前偵查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不知道。」最上冷冷地搖了搖頭,「雖然都在東京地檢,但我和特搜部完全不搭軋,所以聽不到任何消息。」
「特搜部裡應該有你認識的人吧?難道你沒有打聽一下目前是什麼情況嗎?你還真冷漠啊。」 「我之前在名古屋時也曾經在特搜部,特搜部是一個獨特的組織,只有部長和副部長,最多是負責那起案子的承辦檢察官掌握了偵查的方向性,其他參與偵辦的檢察官只是聽命辦事而已,即使問了,也問不出什麼名堂。」 「即使問到了什麼,也不能向我們透露,責怪最上太殘酷了。」前川好像在告訴自己,「最上,你的見解如何?丹野可能會遭到逮捕嗎?」 「這我也不清楚。」
最上嘆著氣說,「特搜部的核心目標應該是高島進……」 高島進是下一任首相名單中的最熱門人選,據說他已經決心參加下一屆黨魁的選舉。非法政治獻金疑雲在這個關鍵時間點爆發出來,不難想像引起了社會極大的關注,特搜部也士氣大振。 「但是,我不認為有辦法直搗黃龍。」 最上聽了前川的話,點了點頭。
「是啊……完全有可能從丹野下手。這次的問題是高島派以政治團體的名義收取了那些獻金,特搜部會追查到底是誰決定不記錄在收支報告書上,是誰同意這麼做。特搜部當然也能夠找到證據證實都是高島做出的決定,但事件不可能這麼輕易解決。如果特搜部認為是丹野提議,最後是由高島表示同意,丹野應該就很難脫身。」 「丹野不可能提議這種事,」前川皺著眉頭說,「因為他向來最討厭那些歪門邪道的事。」 「政治的世界不一樣,有時候無法只因為討厭那些歪門邪道就有辦法避開。」 前川聽了最上的話,皺起了眉頭。
「你覺得丹野可能牽涉了這件事嗎?」 「我可沒這麼說,我瞭解他的為人,但特搜部可不會因為他看起來很清廉就手下留情,他們覺得所有政治人物,只要認真追查,都會有一些狗屁倒灶的事。」 最上把話題轉移到特搜部的同時心想,無論丹野再怎麼清廉,一旦身處政治的世界,就很難潔身自愛。即使牽涉了這次非法獻金疑雲也並不值得驚訝……也許是因為自己已經是十足的檢察官性格,才會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也因此意識到自己和對丹野沒有絲毫懷疑的前川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既然故意沒有在收支報告上記錄那筆獻金,就代表需要把錢花在無法公開的地方。高島之前絕對已經不止一次做過這種事,只是這次曝了光而已。丹野不可能主導這種事,再怎麼樣也不可能。」 小池難掩憤怒地說,然後又抓了抓頭,繼續說道: 「話說回來,高島進是喊水會結凍的大人物,當然不可能輕易成為特搜部的甕中之鱉,搞不好打算把丹野推出去當替死鬼,也就是所謂的斷尾求生。我最擔心這種情況。」 「最上,如果你在特搜部,我們就不必像這樣提心吊膽了。」前川一臉愁容地說,「事到如今,搞不好該做好最壞的準備。如果他遭到逮捕,我們就要組成律師團支持他。」 「雖然我對刑事案是門外漢,但我會做力所能及的事。」小池也呼應前川的提議。
特搜部辦案毫不留情,無論是大企業的幹部或是高階官員,還是政治人物,只要有嫌疑,就會徹底追查,而且會執拗地持續偵訊,讓人最後受不了,承認自己根本沒做的事。正因為如此,最上覺得前川他們的擔心情有可原,但最上不知道該說什麼。 「丹野一定能夠搞定。」 最上自言自語般說完,把啤酒杯裡的啤酒一飲而盡,覺得最後這一口特別苦。 走出居酒屋,小池說還要回去加班,輕鬆地打了聲招呼:「那就改天見」,搭上了計程車。
最上和前川回家的方向不同,但一起走去車站。
「回想起來,大學畢業至今已經過了四分之一個世紀,雖然一直覺得大學時代才不久之前而已,但是,當年的老同學目前各有不同的處境,就證明了歲月的流逝。最上,你也要多保重身體,雖然我們見聞了很多知識,但並沒有切身體會,很多事情都要等失去之後才發現,尤其是健康,酒也不要喝太多了。」 以前喝酒時喜歡接連續好幾攤的前川說完這番話後笑了笑,最上也不打算勉強邀他續攤,於是約定改天再聚,在地鐵的驗票口道了別。 夜晚的空氣帶著寒意。
和老友見面通常可以回到當年,忘記現在,但今天晚上不一樣。 每個人都過著其他人並不瞭解的生活。 換了電車後,走出車站,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最上突然想打電話給丹野,但又覺得不應該心血來潮做這種事,所以最後還是把手上的手機放回了口袋。 回到宿舍時,已經過了十點半。 妻子朱美獨自在客廳津津有味地看韓國明星的DVD,即使看到最上回家,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幾年之前,還維持了家庭應有的樣子,但經歷名古屋的生活之後,就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起初是因為特搜部的工作忙碌,最上完全無暇顧及家庭。
女兒奈奈子也升上了高中,比起和家人相處,更喜歡和朋友在一起,常常不在家。 最上去年調到東京地檢時,朱美陪著高中還沒畢業的奈奈子繼續留在名古屋,最上獨自來到東京。今年,奈奈子考進了東京的女子大學,一家人終於再度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只不過再也無法回到以前的樣子了。 最上洗完澡後,朱美仍然樂此不疲地看著DVD。
「我下個月要去旅行喔。」 她看著電視,輕鬆地說道。 「去哪裡?」 「韓國啊。」 她說話的語氣,好像在說:「那還用問嗎?」 「又要去韓國?」 兩個月前,她也丟下正在準備考試的奈奈子,和幾個哈韓族一起去韓國旅行。不僅如此,聽說她去年也從名古屋去了韓國三次。
其中兩次幾乎是用瞞著最上的方式偷偷出國,最上事後知道時,責備她怎麼可以把奈奈子一個人留在家裡,她絲毫不以為意地說:「奈奈子已經是不需要操心的孩子了,不必擔心。」奈奈子也有問題,竟然說什麼「沒關係啊」,根本不放在心上。 「奈奈子去哪了?」 最上問朱美,因為他發現女兒不在自己房間。 「她說要開始打工。」 「打工?打什麼工?這麼晚還不回家。」 「不知道,你自己問她啊。」 朱美很不耐煩地回答後,把電視音量調大了。
最上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不知所措地站在狹小的客廳角落。朱美在結婚前曾經見過前川幾次,最上覺得應該告訴她前川得了癌症,把胃切除的事,但如果她還是像這樣意興闌珊地回答,只會讓自己心裡更不舒服,所以最後決定乾脆不說了。 「我要去睡了。」 最上自言自語般地說完,走進了臥室。 和平、幸福、圓滿……自己目前的生活中,包含了可以用這些字眼形容的要素嗎? 他總覺得很空虛。 躺在床上,看著漆黑的天花板,最上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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