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陽光小姐》
內容簡介:就算世人的掌聲與歡呼並不純粹,真正的陽光小姐也不會退卻,她的幸福,由她決定,吉田修一出道25週年最新力作,這世上,有原子彈也無法摧毀、死亡也不能撼動的柔韌與堅強。
※全新的「溫柔」
活躍於好萊塢的傳奇銀幕女星和樂京子、不得不放棄夢想的佳乃子、開始打工整理舊物的岡田一心,以及豪放不羈的經紀人市井昌子,透過他們之間的互動,吉田修一在本書中深刻描繪出全新的「溫柔」。
吉田修一:「我覺得這是一部溫柔的作品。」
※島清戀愛文學賞 獲獎作※
愛情的阻礙究竟是什麼呢?「失去」的傷口如何痊癒?「寫作過程中,我也真心愛上了鈴姐,意識到年齡不是人與人之間的障礙,沒有什麼是反常。這個故事呈現的是兩個人的情感羈絆,與年齡或性別無關。」――吉田修一
※以明快溫暖的筆調,首次處理故鄉的原爆議題
不是表面耀眼如陽光,內心卻藏著不為人知的陰影;而是今生必將懷抱著心底的傷口活下去,但仍要活得如陽光般燦爛。
「《陽光小姐》的魔力,讓人差點要把鈴姐這個虛構人物演過的電影全找出來看。現實有多難受,電影造的夢就有多迷人;小說家的筆則穿梭現實與夢之間,挖出更深沉的歷史、情感與真實。」――盛浩偉
戲劇研究所學生岡田一心被指導教授主動介紹,到退隱女明星和樂京子家打工。一心忐忑不安地造訪,腦子裡不斷想著:儘管曾經是風靡海內外的絕世美女,現年八十幾歲的老太太想必早已雞皮鶴髮,個性說不定也變得古怪,要怎麼應對才好呢?
按下門鈴,報上姓名,沒想到對講機中不是直接傳來「請進」,反而是讓人摸不著頭緒的話:「哎呀,已經這麼晚了?」「院子裡的梅花,很美吧?」
最愛花的和樂京子,在院子裡費盡心思種下的梅花開得正盛,但岡田一心壓根沒注意到。
岡田一心的工作是協助整理舊物,那些舊物在灰塵堆中默默保存著和樂京子的人生。隨著拂塵、歸類與整理,這位從日本紅到好萊塢、被封為「陽光小姐」並入圍金像獎的傳奇女明星的一生,在岡田一心眼前鋪展開來――不只是和樂京子的演藝生涯,還有本名石田鈴的她的人生。
「來幫忙整理我演藝世界一生的人,最後幫忙找到的,果然是那個名字。」――和樂京子
石田鈴的人生裡,有直到過世都關愛她、激勵她的畢生摯友;有與她真心相愛,卻無法相守的戀人;有懷抱明星夢的雀躍,有演藝路上的風光與跌宕,還有一件改變所有人人生的事:長崎原爆。
而岡田一心自己的人生也在這段期間經歷了起伏,他陷入愛河,又在最幸福的時刻發現殘酷的真相。同時,他一直無法痊癒的傷口始終隱隱作痛。而能夠平撫傷痛的那雙手,一如既往有著自己的方向……
「好的電影劇本裡,都寫著某個人失敗的人生;拚命活過以後失敗的人生。」――和樂京子
作者介紹:吉田修一,生於長崎縣,為日本代表性作家,作品曾譯為英文、中文、法文、韓文等多國語文,2016年起擔任芥川賞選考委員。
搶先試閱:〈梅與女〉
那是一道氣派非凡的石牆,外觀看似小型城堡,坐鎮在門兩旁的蘇鐵威風凜凜,活像阿形與吽形的金剛力士。
牆內便是目的地「皇宮廈」無誤,岡田一心死到臨頭卻還喃喃自語著:「真的是這裡嗎?」在石牆前來來回回。
聽到一心這個名字,很多人會以為家裡大概是淨土真宗的寺廟,將來會當和尚,但一心的父親是中堅電機製造商的業務,母親則是愛好烹飪的專職主婦。順帶一提,岡田家隔壁不是寺廟,而是一家小教會。
既然如此,一心這個名字從何而來呢?說起來還頗浪漫。據說婚前父親在寫給母親的情書中用過「一心」這個詞,做兒子的不好意思問前後文究竟是什麼,但據母親說,那封信非常打動她。
話說,杵在金剛力士像般的蘇鐵前,被一心捏在手裡的,是寫有這皇宮廈住址的紙條,以及專題研究指導教授的介紹信,但紙條已經因為一心的老毛病被折成紙飛機了。
果然就是這裡了吧……
一心放棄掙扎般低聲說完,接著說了聲「好」,便鼓起勇氣走進大門。
門面如此,進了大門之後也不可能是一般熟悉的華廈吧,從大門向內延伸的石板路彷彿通往茶室,而寬闊的庭院裡貌似樹齡不小的樹木欣欣向榮。
一眼看過去,像個規模不小的公園。不,與其說是公園,倒像是緊鄰他住處的皇居或北邊的丸公園、千鳥之淵的濃密森林,一小部分被颱風還是什麼原因吹到這裡來了。
在這座小森林盡頭,有一座小型的紅磚華廈。就是所謂的復古華廈,與附近林立的高樓豪宅迥然不同。
華廈內的入口大廳光線昏暗,但打掃得很乾淨。觀葉植物的葉子綠油油的,花盆裡的花五顏六色,加上擦得亮晶晶的地磚,可見管理員對這份樂在其中。
一心拆開紙飛機紙條確認號碼。
頂樓四◯一。
做了一個深呼吸,按下對講機的按鈕,鈴響了幾聲之後後傳來的那聲「喂」比預期的年輕得多。
「早安! 」
因為緊張,一心的聲音大得像剛進社團的新社員。
「啊,不好意思。那個,我叫岡田一心,是五十嵐老師介紹我來的。」
一心一邊被自己的大嗓門嚇得一顆心怦怦亂跳,一邊把話說完。「哎呀,已經這麼晚了? 」不知為何對講機另一端的人也著急了起來。
「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早來了? 」
「不是,是我弄錯了……倒是你,院子裡的梅花很美吧? 」
「欸? 」
「就是,院子裡的梅花。」
「欸?院子裡沒花? 」
「呃……外面的院子裡不是開花了嗎,梅花。」
緊張到這種程度,一心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哦,院子啊。」說著回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盛開的白梅。剛才他的注意力都被華廈雅緻的建築吸引,明明從旁經過卻沒注意到。
「請進來吧。」
對講機掛斷,中控的門打開了。
一心以「失禮了」回應已經掛斷對講機,不知為何刻意避開自動門的軌道跨了過去。
正面的大片玻璃之後是中庭。目前沒有啟動的噴水池裡積了一些枯葉。
電梯旁是一排信箱,部大概有十戶左右吧。
四◯一號寫的是「石田鈴」。字跡已經很淡,但本來一定是用很好的鋼筆墨水寫
的吧。
因為名字與這幾天一直聽到的「和樂京子」不同,一心迷惘了一瞬,但昭和的大明星當然不會把藝名寫在門牌上。
是唸作「Ishida Suzu」還是「Ishida Rin」呢?無論哪一種,這個本名都有點土氣。
專題研究的指導教授五十嵐老師找上一心的時候,一心正在學生餐廳裡真心煩惱要點綜合炸物A餐還是便宜五十日圓的麻婆豆腐B餐。
「啊,對了,岡田,」經吃完飯要離開餐廳的老師停下腳步問道:「你有在打
工? 」
「沒有。有的話,我會直接點A餐。」
老師對一心的回答不以為意,又問:「我有個工讀的機會想介紹給你,有興趣
嗎? 」
「有。」
原本打工得如魚得水的書店因大樓改建而歇業,店長介紹他到其他分店,但搭電車轉車要一個鐘頭,他才剛放棄。
「不過工作內容會是什麼,現在還不清楚。」
這位老師本來就很溫吞,一心實在不放心。
「家教?搬家公司?咖啡店? 」
「不是,不是那些。有點像家庭幫手……」
「那我就不行了。煮飯、洗衣服、打掃,我全都很遜。」
「不是,那些已經有人做了。不是那些,像是家裡需要出點力氣的工作這些的,有人問我有沒有可靠的年輕人。」
「喔。」
這樣的話一心就能想像了。應該是準備搬家之類的,需要短期工讀吧。
「你這個年紀的,應該也知道和樂京子吧? 」
老師問起,一心便回答:「知道啊,演《隱密道中 月影一座》的女星對吧?用翠玉殺壞蛋的流浪劇團女團長。」
那是一齣人氣時代劇,因為父親喜歡,一心小時候經常陪看重播。
「就是那位和樂女士家啊,我想介紹給你的打工。」
當然不是叫他加入到處巡演順便懲奸除惡的流浪劇團,但實在很難把身為一介研究生的自己和昭和時代傳奇女演員連繫起來。
來到四樓,出了電梯,走廊分成兩邊。每一層樓好像只有兩戶,和樂京子的住處在右手邊。門口感覺略窄,但就華廈的規模來看,門後的室內坪數應當不小,全戶的陽台應該都可以將前庭一覽無遺。
打開門廊的門,正要按門鈴的時候,玄關的門開了。
「門鈴壞了。」
出現的當然就是那位和樂京子。
此刻她沒有戴《隱密道中 月影一座》那樣的古裝假髮,幾近於沒有帶妝的臉上,氣色好得像剛泡完澡,只比印象中少了一點的頭髮梳成一束,尤其在薄薄的毛衣底下柔和隆起的豐滿胸部,性感得一點也不像年過八旬的女性。
其實在來之前,一心一直憂心忡忡。儘管是昭和時代的大明星,這十年來她幾乎沒有公開露面。萬一門後出來的是個被反覆劣質整型手術整壞了臉的老嫗,自己掩飾得了驚嚇嗎?又或者,人家畢竟是昭和時期的大明星,要見自己這個區區研究生,會不會根本隔著簾子連面也不露?諸如此類的。
結果出來的是一位氣色好得像剛泡過澡的女性,雖然實際上是老太太,卻讓人不好意思喊她老太太的人。
「您好,敝姓岡田。請多指教。」一心行了一禮。
「我也要請你多指教。來,先進來再說。沒有什麼馬上要做的工作,慢慢來就可以了。」
被請進門之後,和樂京子拿出拖鞋給一心。點綴著薔薇圖案荷葉邊的拖鞋顯然裝不下一心的大腳,但人家拿出來的他也沒得挑。
「那個,石田女士,這個是給您的。」一心首先遞上五十嵐老師的介紹信。
和樂京子當場拆封,一邊說:「叫我『鈴姐』就好,大家都是這麼叫的。」
「啊,是。」一心雖然點了頭,卻沒有勇氣立刻接著說:「那我就不客氣了,鈴姐。」
「來,叫叫看。叫人這種事,只要叫過一次就會習慣了。」
看來她好像有點性急。
「那,那個,鈴姐,請多指教。」
「好,彼此彼此。」
鈴姐邊回答邊掃過介紹信,「不過,你竟然沒注意到院子裡的梅花,走路都在看哪裡呀!」又回到之前對講機裡的對話,說著往走廊深處走去。
一心跟著她,來到採光極佳的起居室。說不上時髦,倒是被鮮花圖案的椅子和沙發弄得像花壇。實際上鮮花也很多、很香。
起居室深處,有一座同樣採光極佳的陽台。如果說一心住的公寓的陽台是徒手划的小船,這裡的就是豪華遊艇。
走到陽台上的鈴姐向他招手,一心便穿過芬芳馥郁的起居室。正想著那座看起來要價不菲的沙發上有靠枕,就看到貓在上面打鼾,似乎一點也不怕生。
「你過來看看。」
鈴姐在陽台上要他看的,是滿樹燦爛的梅花盆栽。就好像前庭裡的梅花,其中一根樹枝也被颱風還是什麼吹過來似的。
「好漂亮啊。」
「可不是嗎!」
「可是我對盆栽一竅不通。」
「我也不通呀,不過漂亮的東西就是很漂亮。」
將鼻子湊到梅花旁的鈴姐說:「來,聞聞。」讓出了位置給一心。
這樣站在旁邊,就知道鈴姐個頭相當嬌小。大約只到一心的肩膀。但眼睛大得驚人。黑眼珠明亮清澈,一般我們形容一個人的眼睛好像會把人吸進去,指的大概就是這樣的眼睛吧。
一心脫掉荷葉邊的室內拖,換上橡膠拖鞋,學著鈴姐把鼻子湊到梅花前。的確有股甜香。
因為四周多是冷冰冰的大樓,陽台看出去的景色說不上好,但前庭很大,得以擁有一片清朗的天空。
「這株梅花呀,是從下面的梅樹偷來的。」
鈴姐小小地吐了吐舌頭。
「偷來的?是折樹枝回來嗎? 」
「用折的一下就枯了。我是串通了園藝師傅,偷偷壓條來的。」
「壓條? 」
「壓條啊,這個嘛,該怎麼解釋呢……比方說有一根形狀很漂亮的樹枝好了,要先把那根樹枝根部的樹皮剝下來,再用土包起來。」
「用土包? 」
「對。不是有那種小小的塑膠花盆嗎?買那個來,包住剝掉樹皮的地方,再把土填進去。這樣一來,根就會長在那個花盆裡啦。等根長好之後,就鋸掉那段樹枝,連新的根一起移到另一個盆裡。」
一心大致可以想像,但根有這麼容易長出來嗎?
「我和園藝師傅半夜偷偷弄的。半年呢,要半年根才會長出來。我一直提心吊膽,就怕被管理員和這邊的住戶發現。所以,半年後看到新的根真的長出來的時候,我高興得抱緊了園藝師傅。」
一心從陽台俯視前庭的梅樹。彷彿可以看見半夜偷偷壓條的鈴姐和身穿短褂的園藝師傅。
將視線收回到陽台。陽台上的那個花盆相當大,逶迤垂下的梅枝約有一個纖細女子的手腕粗。要是突然把這麼粗的樹枝鋸掉,那個那麼用心照顧入口觀葉植物和盆栽的管理員一定會發現。
「可是,鋸掉這麼大的樹枝,不會被人發現嗎? 」
一心從彷彿自花盆溢出的枝椏底下看過去。
「壓條的時候沒這麼大,鋸回來的時候才這樣。」
鈴姐的兩根食指拉開自己肩寬左右的距離。
「現在變這麼粗? 」
「對呀。很厲害吧! 」
「請問,是什麼時候鋸的? 」
「什麼時候啊……已經十年有了吧。連園藝師傅都走了。葬禮的時候,花正好開著,我就請他們讓我把這梅花放進棺木。」
一心又從陽台俯視庭院的梅花,彷彿能看見兩個惡作劇般偷偷壓條的身影,但萬萬沒想到那竟然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一心還是國中生。頭一次約會搭摩天輪,高到頭暈吐出來的那個時候,已是遙遠的記憶。
一心再次看向鈴姐。
這個人把十年前的事說得像昨天發生的一樣,或者,也許對這個人而言,十年前的事真的就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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