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雲真善美新聞獎」辦了十一年之後,今年開始轉型,從「贈獎」改為「論壇」。高希均教授辭卸主任委員職務,委員亦有少數異動,這個具有相當聲望和公信力的新聞獎,開始走入一個新時代。二○一○年六月,佛光山星雲大師在台北市邀請媒體主管茶敘,他對當時台灣政治的紛擾,社會的失序,感到憂心。他認為「唯有媒體可以救台灣」,而宗教界可為後援,於是他設立「星雲真善美新聞獎」,希望成為「台灣的普立茲新聞獎」,鼓勵媒體人抑濁揚清,發揮正道力量,導引社會走向真善美的金光大路。其實,星雲大師不好說出口、沒有說出口的,就是他對台灣新聞界的表現並不滿意,這個獎的目的,也是希望媒體能「己欲立而立人」。
真善美新聞獎開辦之初,新聞界即有兩方面的談論:其一,當時台灣已有很多新聞獎項,如果媒體真能變化氣質,發揮作用,應早已蔚然成風,無須乎再要鼓勵了;反之,若過去的獎掖沒有用,再加上一個「台灣的普立茲獎」也未必有效。但另一些人士則認為,誠如星雲大師所說「我們沒有失望的權利」,正因為媒體的表現還不能盡如人意,所以社會各方應該繼續給他們激勵。
於是真善美新聞獎就認認真真的辦起來了,十一年來先後贈獎四十五家媒體單位,二百三十一位個人,發獎金七千萬元。
如果包括真善美新聞獎在內的台灣所有的新聞獎項,前後幾十年的運作,新聞記者在社會大眾心目中是怎樣的呢?
由李國鼎創設的「群我倫理促進會」,委託遠見雜誌民調中心,自二○○一年開始每兩年舉辦一次「社會信任度調查」,到二○一九年已辦了十次。
每次列舉十四類社會人士供大眾評價其被信任度,民意代表和新聞記者恆列在最後。譬如最近一次二○一九年的調查,新聞記者又「忝陪末座」。
新聞記者的不被信任,在我看,主要原因是他們沒有發揮制衡政府的力量。不要認為「媒體主要功能在制衡政府」這是老掉牙的新聞學理論,從傳統媒體到自媒體時代,這個「定律」依然適用。升斗小民離「京師」很遠,「天威」更不可知,靠著媒體告訴他們國家是被一群什麼樣的人管理運作的,這群人有沒有胡來亂搞、為非作歹?這群人是維護了人民的利益還是竊取了人民的福祉?民眾得自於媒體的真實報導能否抑制政府不敢繼續目無法紀,或者到時能更換政府?如果媒體不能發揮這樣的作用,則無論外界多少獎勵都沒有意義,也沒有作用。
今天的政府,不僅不把媒體看在眼裡,而且直截了當的關了你的電視台,你能怎樣?媒體的老闆要做生意嗎?大焉者要貸款嗎?小焉者要標政府的案子嗎?或者想從政做官嗎?若如是,得罪官方還會有門路嗎?查水表,那是最小最小的「警告」,要你識時務。
當政的人,不僅不把媒體看在眼裡,甚至連全體老百姓都沒看在眼裡,美國的萊豬你們還猶豫不決?告訴你,日本所謂的核食又要來了。全面執政,自有全面權力。
政府專權霸道,媒體可以抗爭,當年「自由中國」事件,雜誌關門,雷震入獄十年,他們輸了,但歷史還了他們公道。李登輝以總統兼國民黨主席的身分,「指導」對「聯合報」發動「退報運動」,「聯合報」全力抗爭,以報紙聲譽受損為由訴諸法律,法院判決說,報紙聲譽受損,只有不能說話、不能表意的「聯合報」這張報紙可以提告訴,聯合報的法人代表「聯合報股份有限公司」不能提任何主張。「聯合報」官司輸了,但在歷史上贏了,這個判決和那三位主審法官的姓名,都將載入司法史,千秋萬世,留給後人評說。
很少有自由不是爭取來的,台灣的媒體要自強,要努力。走過戒嚴令、出版法和警總與文工會的台灣新聞界,今天蒿目時艱,應該覺得「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須努力」。而「星雲真善美新聞獎」過去做了貢獻,未來仍有它可以貢獻的地方。寫詩「老嫗能解」的白居易,有一首《種荔枝》詩:
紅顆珍珠誠可愛
白鬚太守亦何癡
十年結子知誰在
自向庭中種荔枝
十年後自己不知在何方,甚至不知是否仍在人世,但無妨留下荔枝給予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