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半導體產業近年在全球地緣政治中承擔巨大壓力,從供應鏈重組到大國競逐,每一件看似單一企業的人事或技術紛爭,都可能牽動國家安全與產業布局。台積電(2330)前副總羅唯仁疑似攜帶大量2奈米以下先進製程相關的資料前往英特爾任職,使這場原本屬於企業內部的風波瞬間攀升到國安檢調介入的層級。事件之所以引發社會震盪,不僅因羅唯仁在公司中扮演過重要角色,也因為這次的影響超出單一企業,反映出台灣在科技戰略中的結構性脆弱。
一位在公司任職數十年的高階主管,在退休前一年多即被調離核心職位、不再接觸先進製程,被視為台積電對高階人員一貫的保防作法。即便如此,大量影印或手寫的資料究竟是否涉及營業秘密、是否為know-how的累積、又是否足以危及國家利益,都成為調查的核心。而政府官員對外的態度多為「已派人瞭解」或避免過度詮釋,也使外界產生了政府是否過度淡化、企業是否刻意低調的疑問。
這種不明確的訊號,為事件蒙上一層耐人尋味的陰影,市場甚至出現了另一種解讀。在川普多次公開批評台灣「偷走美國晶片技術」後,羅唯仁的跳槽與美國政府扶持英特爾的大動作之間,是否存在更大的政治布局,有人認為台積電「沉默得異常」,甚至可能是某種「技術緩衝」或「政治保護費」式的戰略交換。這些解讀雖不能武斷視為事實,但反映的是台灣社會對科技戰中自身處境的焦慮。
此案更凸顯半導體作為國家戰略資產的雙重困境,企業是民營公司,依循營業秘密法處理竊密問題本屬常態。但當技術被視為國安命脈時,政府的角色就不能只侷限於法律程序的旁觀者。此次事件因涉國安法,高檢署主動立案,在程序上提升層級,在本質上也提醒台灣必須有制度化的國安保護架構,而不只是企業自行負責。
值得注意的是,從純技術角度而言,羅唯仁過往在台積電累積的知識是否真能直接轉移到英特爾,尚待驗證,例如英特爾的18A與台積電2奈米與16A技術路線差異巨大,使其經驗難以複製套用。但這種類型的資料仍然對競爭者形成某種分析優勢,其價值未必在製程,而在策略與文化,因此這類風險不能被輕忽。
事件也暴露另一層脆弱性,國科會表示台積電的技術系統龐大且高度整合,單一員工難以完整複製先進製程。這雖能安撫部分民意,但某種程度也讓人看到人才外流與國安風險的灰色地帶。當跨國企業都變成地緣政治的延伸時,台灣若沒有完善的國家級策略視角,就可能在大國競爭中被動承擔風險。
事件的多重角度顯示,台灣面臨的不只是商業竊密,而是國家在國際科技戰中的制度性考驗。科技公司的人才流動與合作早已非純市場行為,例如輝達投資英特爾、台美半導體政策綁定、國會政治壓力都可能牽動企業決策。當全球供應鏈被重新編碼,台灣需要的不是觀望,也不是簡化為個人責任,而是建立能處理跨國、跨產業、跨政府風險的整合治理能力。
台灣的半導體之所以強大,是因為長年累積的技術深度、產業分工與信任文化。若這些基礎因社會對事件的恐慌或政治解讀而被吞蝕,那才是真正的危機。面對這場風暴,台灣需要的不只是追究責任,更需要重新確認自己的原則、制度與方向。
這起事件終會落幕,但它留下的疑問,會長期影響台灣在世界科技地圖上的角色與位置。只有理解自身的脆弱,台灣才有機會在下一回合的全球科技戰中保護立場,也保持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