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子兵法始計第一早有明言：「兵者，詭道也」，又云：「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兵勢第五也稱：「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河。」浸淫在老祖宗二千多年來積累智慧的我們，對於意外奇襲的理解本應是透徹，而且自信有餘的。

在川普政府認定強權競爭取代全球反恐，成為美國國家安全最大挑戰之際，美國智庫戰略暨國際研究中心（ＣＳＩＳ）的國際安全部門顧問，退役陸戰隊上校坎欣日前發表《因應強權衝突中的意外奇襲》研究報告，依史有殷鑑、近程關聯、料敵從寬、決策價值等原則，透過「圖卡」（vignette）形式，簡要列舉四類十八個不能排除，可能令美國措手不及、確感意外的想定狀況，以警示當局。

該報告乃「寓言」而非「預言」，既非驚悚異想的科幻小說，亦非沉悶難懂的學術研究，而是以符合戰略兵棋推演原則之概念詮釋與研究方法，為美國智庫發揮盱衡大勢、未雨綢繆、敢為天下先的政策輔助功能，再次添加註腳。

由於「中國大陸對台灣發動奇襲」被列入想定狀況，立即引發各界關注與大幅報導，反而形同台灣被該研究報告突襲。

其實報告的想定裡面，「中國大陸搶在台灣可能宣布獨立前採取突襲行動」，海峽兩岸的政軍決策人士有可能從未想過？十三年前大陸的《反分裂國家法》不是載明了使用非和平手段的時機？「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台灣周邊建立反介入和區域拒止能力」的評估，在美中台多年的研討會與兵棋推演中，「圍點阻援」之設想，加總出現不下萬次，美台兩軍從無應對規劃？

「解放軍不襲擊在太平洋的美軍」的估算，與台海金門炮戰以降，六十年來中國在介入周邊軍事衝突中的指導原則，其實基本一致；近來雖然美中兩軍在西太平洋多有對峙，戰略溝通之姿，遠高於實戰布陣之勢。最後「美國亞太盟邦呼籲談判，宣佈中立，迫使美國在如此不利的狀況下，決定不進行反擊」的想定，也曾是我們歷次政軍兵推中，決策模擬最感棘手的部分。

意外奇襲不完全在於野戰用兵，其涵蓋面從外交締盟之聚散分合，發動或介入戰爭的估算與決斷，科技達到關鍵突破而催發戰爭型態轉變，以及現有武器系統因用兵戰法革新突破而產生根本性翻轉等，都是不同程度的「出奇」與「不意」。

突發行動或奇襲，本係因意料之外，措手不及而產生；戰略愚昧或戰力未逮，或可勉強找尋失敗之藉口；然而倘因戰略偏見與戰力驕縱，對於確曾估算但被輕忽遺漏、囿於邦誼或人情而怯於務實、依戀過往戰例經驗而固化思考，才是導致危邦害主、覆軍殺將的根源。

兵法在始計即已提示：「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避免、應對或抵消意外、突變、奇襲之道，在於廟算，而且是多算為勝，至少是多算不殆。

（作者曾任ＣＳＩＳ資深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