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期間,偶爾利用放假和父親到工地。成為他的小助手後雖幫不上什麼忙,但遞工具或是鏟沙漿多少能減輕他的負擔。用過午餐後,父親會將兩個廢棄紙箱拆開充當床墊,鋪在尚未施工的客廳內。父親躺在我身旁發出鼾聲微微。畫面讓我想起小時候不富裕的一家四口,擠在一間不到五坪大的房間裡。家住南部的我們,父親在我還小時就多半在大台中到處蓋樓梯,有時一別就是三個月。
「有裂痕或缺角的瓷磚挑起來。」父親說:「用紅筆在上頭打一個叉。」缺了一角的童年,在成年後成為渴念。我照父親的囑咐,把有瑕疵的瓷磚挑掉,只留下光滑亮麗的,關於為數不多的,我與父親的記憶。
下午,父親走來身旁看我鏟沙漿,突然放下手上的鏝刀和鐵鎚,什麼也沒說逕自往馬路對向走去,回來時我望著站在對街的他,兩手各提一個塑膠袋。是關東煮。他身上大小不一風乾後的水泥塊,像縫補用的貼布,消瘦的身形撐不起上衣,隨風飄揚,褪色的牛仔褲和膝蓋處的纖維已磨白。最顯眼的,是那條繫在身上的黑色護腰,宛如將父親分割成兩半。
●評審短評:陳彥任╱生活是無奈,作者在父親的泥作人生也是一半缺席,一半參與。能參與時光有些夢幻,有麥香紅茶與黑輪的滋味。時間前進,黑輪進化關東煮,親情依然醇厚。
廿四個地方媽媽/修補的不只是缺角的瓷磚,也是童年裡缺席的父親身影。今日與昔時的畫面交錯,在涔涔汗水裡,流淌父子之間沒有說出口卻飽滿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