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家王先生近來熱中於泡咖啡。每到假日午後,就看他窩進廚房,搬出整套磨豆機、摩卡壺與手打奶泡器,帶著誠懇勤篤的研究精神,鼓搗起「幫老婆泡咖啡」的偉大事業。是的,此事的始作俑者,說到底還是我本人。我自問是個過得挺粗糙的人,生活原則就是快狠準,若非丈夫孩子求懇,連頭髮都能絞成耳上三分。因此前陣子,當我收到這套閃爍著「精緻(等於耗時)」二字的禮物,感動之餘,更多的是哭笑不得──要我耐下心來從磨豆、煮咖啡再倒入手打奶泡,根本是艱困的都市修行,洒家比較偏愛醉打山門啊!
正當我對著零件唉聲嘆氣,只見王先生默默走來,將整套器材拎進廚房組裝好,再拿出不知何時買好的咖啡豆以及一支工業用測溫槍,站在瓦斯爐前展開他的世紀工程。瞧著那蒸騰著魔幻氣息的背影,我決定視若無睹地退出門外,只知道二十分鐘後,便有杯現煮的拿鐵放在我敲字的鍵盤邊,至於整間廚房,則乾乾淨淨、好似煮咖啡的一切從未發生,讓人不禁懷疑,自己是否成了破廟裡的書生?
後來的每個周末,只要我們在家,王先生都會主動去煮咖啡。平凡的午後時光,漸散發出深焙的阿拉比卡香,務實卻點綴些許浪漫的日常。而在一杯杯親手調製的心意中,我突然發現,即使結婚十年,這個安靜的男人心底,依舊存在更多關於愛的可能性:像是一份丈夫對妻子大而化之的接受,像是用心煮好一杯咖啡的溫柔,像是,明白妻子天生的不細緻,遂選擇用自己的手,端出那份冒著熱氣的、她也始終渴望的精緻。
今天下午,當我喝下他研發的奶酒拿鐵,忍不住捧杯大嘆:「這麼好喝的咖啡,真是離不開你了!」
說完這句話,我彷彿看見王先生輕笑兩聲,接著,面不改色藏起他甩動的狐狸尾巴,轉身回廚房收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