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12.14）我：你上學有那麼積極就好了。
夏：雞擠是什麼？
我：積極，就是想要一直一直去做一件事。
夏：原來雞擠是這個意思。
我：你本來想積極是什麼？
夏：就很多雞擠在一起！那我上學也很雞擠。我星期一到星期五，都一直一直去上學。
那天入夜之後，冬雨停了。夏的白色球鞋壞了，鞋底開口大笑。不明原因，他硬是要我帶他去買新球鞋。
如此形容，是因為自幼開始，夏便是典型的宅男──被動、慢熟、不愛出門、喜歡懶懶地窩居在家。迄今，他依舊十分享受這巨蟹座的宿命性格。所以當他主動要求出門買鞋，我毫不考慮，立即答應。
那些年，我們固定在台灣大學旁的公館鞋街，尋找他的兒童鞋。為了穿脫方便，夏只考慮有魔鬼氈的球鞋，而且多半是白色。選擇少了，反倒精準。我們從Y牌、P牌、A牌，一路選看到兩個N牌。他表現得十分積極，估計是對「球鞋是他專屬的所有物」，確定了認知感吧。
以上，不是這次說上幾句話的重點。接下來，讓我們來認識雞擠。
那晚，夏積極且快速挑選N牌的魔鬼氈白布鞋之後，立即轉回宅男風格，一結完帳便說要回家，不想多待在外頭。我理性拐騙，他才勉強和我一起吃了十分懷念的那家當歸土虱魚，以及炒米粉。那可能是夏第一次發現當歸土虱魚湯這種食物，他對黑色的湯與黑色的魚皮，十分好奇，但他鮮少挑食。這一頓外食時刻，我也一直好奇，積極，這個詞彙，在他小小的腦袋裡，究竟形成了什麼樣的畫面。
完食返家，第一時間，我便詢問「積極」在夏腦中的畫面，得到答覆就是：很多雞，擠在一起。
那一刻，我是十分沮喪的。我反思，過去究竟有多少對話，我和夏可能不在同一個溝通平台。當我一臉愁容、真誠向他描述說：此時此刻，爸比其實有點寂寞。夏腦中會不會浮現巨大的問號：為何我有點雞摸？或者，夏逆向思考後也困惑著，一個父親當下的困境，竟然是去摸雞？
會不會是我想太多了？積極的父親，經常一不小心就變成多慮的雞婆。我原本也這麼說服自己，是自己多慮了。但從夏自己都覺得好笑的認真回覆裡，我有些警惕，未來舉凡想認真溝通一件事時，應該要謹慎思考使用的詞彙。
我想，和孩子對話時，說出來的聲音，與那聲音被寫成的文字，在一個七歲孩童的腦海裡，可能是完全不同的理解。然而，我們經常覺得，積極一詞，只有不說人話的雞不懂，凡人都懂積極，差別只是能否「想要一直一直去做」那件事。一起下廚或去路邊攤吃頓記憶，一起去追垃圾車或到河堤跑步，一起讀《週刊編集》或到西門町看部電影……持續進行這些日常生活，也是不容易的積極。
當然，我無法強迫夏，得他這個宅男也有意願。如何讓孩子想要，並且一直一直去做？我唯一能積極去做的，就是找尋理想時間和夏聊天，不斷細緻地校對修正彼此的表達與表述，縮短兩人所使用的詞彙差異吧。不單是微妙的父子之間，請容許我使用這句話，人與人的連結，都值得積極說上幾句話，還真的不能一直讓很多雞擠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