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飴弄孫」的意涵，是我們夫妻在正式升格為阿公、阿嬤後才真正體會的。小孫女的童言童語、嬌嗔呼喚、萌樣動作，都讓我們的心又酥又暖，原來這種感覺如此甘美怡人。

白白淨淨配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女兒為她取的乳名是「米糕」，三歲的她撒嬌功力一流，每次回來總以「阿公、阿嬤抱抱」為起手式，此刻起便展開女兒女婿外出放空、我們祖孫同樂的假日限定版歡樂時光。

小孩的遊戲方法是天馬行空的，阿公阿嬤只能努力接招。沿著和室爬行，一面「喵！喵！喵！」叫著，此刻我們是貓咪三人組──阿公貓咪、阿嬤貓咪、米糕貓咪；數巡之後變身狗狗，便得「汪！汪！汪！」叫著，依舊是爬行。「米糕狗狗呀，阿公狗狗累了耶……」「好唷，那我們一起喊變身吧！」站起來的兩老早已氣喘吁吁，但精力充沛的小妮子卻要求玩躲貓貓的遊戲，「米糕先躲起來，阿嬤妳數到十！」等我數完數，睜開眼睛，卻發現她用雙手遮住眼睛，就蹲在我旁邊，讓我不禁想起「掩耳盜鈴」的故事，但仍忍住笑意，配合演出，大喊「米糕在哪裡呀？阿嬤找不到耶！」數次之後，她會主動跳起來，大喊：「米糕佇遮啦！」笨笨的萌樣，實在太古錐了。

玩扮家家酒時的米糕，更是創意無窮，以空紙箱當料理台，上面擺著玩具鍋、瓢、鏟子、盤子，拿大小保特瓶當佐料罐，往鍋裡輕輕揮灑，有模有樣的學阿嬤煮菜，盛盤端到我面前，還會一邊吹氣，一邊喊著：「燒！燒！」、「阿嬤，我有幫妳吹吹了。」貼心如是的小妮子，怎能不惹人憐愛呢？猶記得三個月前幫她買一雙鞋，穿上鞋的她，逢人稱讚，她便說：「這是阿嬤買給我的阿寶鞋鞋唷！可愛吧！」先生得意洋洋地說：「買東西給米糕CP值最高。」我也心有同感呀！

親愛的小米糕，在疫情嚴峻的三年前，我進產房陪著妳媽媽生產，看著不打催生針的她，勇敢努力了二十多個小時；當妳呱呱墜地，宏亮的哭聲在產房流轉著，阿嬤歡天喜地，在當時社會充滿恐慌的時候，妳是上天送來最棒的禮物。阿公、阿嬤樂意當妳的大玩偶，陪妳快樂健康的長大。

當我筋疲力竭、腰痠背痛時，她突然停下，說：「爺爺，我告訴你喔！我的男朋友是○○。」我好高興可以借聊天喘個大氣兒。

我便隨口問：「○○為什麼是妳的男朋友呀？」

她說因為他愛她、她也愛他。我很詫異，「愛」可是大哉問，我七十多歲了都搞不大清楚，就問她「愛是什麼呀」？

只見小妮子毫不猶豫地回答：「他說話時，我會聽；我說話時，他也會聽啊。」

我有些好笑，可想想還真有些道理，要是一個人講話，對方都不搭理、不放心上，哪會有愛。反正我體力還沒恢復夠，再逗她：「幼稚園要放假了怎麼辦？」

她說：「他說他會想我？」

好吧，「『想』是什麼呢？」我又問。

「你這都不知道啊，『想』就是在心裡跟他講話。」

我更有趣味了，追問：「他說他會想妳時，妳有什麼感覺？」

「我感覺溫暖。」

我完全懵了，一邊琢磨這是不是代溝，一邊忍不住看向廚房裡樂呵著張羅大家吃喝的老伴，她什麼時候背也開始也有些僂了？

小孫女卻已不想繼續探討什麼是愛，「爺！該你當老鼠啦！」

看著她打扮起來，已儼然一副「小姐」模樣，我卻仍想牽住她稚嫩的手，迫切地告訴她：媽媽開車載妳去不好嗎？不然我們也可以一起搭火車去，享受一日鐵道旅行。這也是她小的時候，我經常帶她做的事。

但我始終沒有牽住她那幾乎已比我還要大的手掌，努力壓抑住假日仍希望她可以如小時候，母女不管開心生氣還是憂傷，總是陪伴在身旁的想望。清清喉嚨，只是問她，一起出門的同學是誰？打算幾點回家？

雖然明白這個年紀的孩子一直到成年之後，同儕、朋友和異性的地位，已經漸漸取代身上開始飄出老人味的父母，心裡就不由得感到莫名的恐慌，像不小心放掉的氣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慢慢的往上飛向天際，恐怕是再也勾不回來了。

女兒交代完行程並得到我的應允，笑得好自信好開心。背起金色鍊子串成背帶的側肩包，看起來更加成熟，但卻蹦蹦跳跳地走出門，底子裡還是小女孩的模樣。我本來裝出為她高興的笑容，此刻不禁噗嗤地為她笑出了真心。

我知道該放手的時間會逐步拉長，往後我們見面的日子也會愈來愈短，但她知道家人永遠都在她身後做後盾與支持，她踏出去的腳步，才會更加勇敢與堅定。

但還是期盼，時間能夠緩一緩，孩子成長的腳步，能夠等一等日漸年邁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