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閒暇時，我喜歡帶他們一同前往塔塔加爬山。那天經過番路鄉的「牛埔仔愛情大草原」時，他們急急與我分享：「媽媽，妳看！天空中有老鷹！」孩子也開始學會辨識天空中的猛禽，甚至牠們此起彼落的叫聲。看著他們忙著用雙眼追蹤猛禽的蹤影，我會心一笑，想起兒時第一次見到猛禽的神聖與神奇，至今仍烙印在心底。

父親有個住台東的原民好友，小學時父親帶我去作客，看過叔叔自獵場打獵製成的猛禽標本。初次見到標本的我既好奇又害怕，展翅的猛禽是如此巨大，卻有一對格外可愛的眼珠，一問之下，原來是叔叔在標本上鑲入布偶的眼睛。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因緣，後來，我漸漸喜歡上賞鳥，出門總會帶著望遠鏡。有回得知市區銀行周遭有鳳頭蒼鷹現蹤，與鳥友通話確認後，立刻騎機車載著八歲與六歲的孩子出門追鷹！彼時尚未看過鳳頭蒼鷹的我，深怕遲一刻就會錯過。

抵達現場，鳳頭蒼鷹已振翅飛到一棵小葉欖仁樹上，隱身在群葉之中。現場的鳥友指給我們看，並向孩子們說明：「你們看，牠的羽毛呈現咖啡色，肚子中央有黑色條紋，鳳頭蒼鷹是城市裡常見的猛禽喔。」雖然觀察許久，只看到鳳頭蒼鷹尾部跟腹部，但能在這麼近的距離見到猛禽的身影，心中雀躍不已。這天起，我更加為猛禽著迷，也驚異於自己過往著實太少關心這些生存在我們周遭的野生動物們。

我開始更常帶著孩子探索自然，因為相信親子間經歷的點滴是一切的根本，無須經過特別的教育，只需要引導陪伴，播下的種子便會在孩子心底慢慢扎根，成為他們累積相關知識的一把鑰匙。那回的追鷹體驗，至今提起，仍是母子間閃亮的美好回憶，而我們也將持續追鷹去。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正與遠在高雄的爺爺視訊。

女兒襁褓時期，我和先生因工作之故，常將她託付給公婆照顧。公公有陣子因工安意外右眼受重傷，幾近失明；術後休養期，醫生一再耳提面命老人家回家後千萬不可拿重物。但愛孫心切的公公只要聽到女兒啼哭，還是忍不住將她抱起安撫；夜晚孩子難眠，爺爺也是輕柔地抱著，為她唱歌、拍背。女兒有無數暮夜是在爺爺的懷裡度過。

轉眼十餘年過去，祖孫感情依舊緊密。每逢周末，女兒總嚷著要回高雄家；寒暑假到來，大人還無暇安排時，女兒早已收拾好行囊，瀟灑地向我們道別，自行搭高鐵回去找爺爺奶奶度假了！

每次回高雄，公公就像辛勤的蜜蜂，四處幫孩子操辦零食點心及豐盛的菜肴。三個孩子都很愛祖父母，總圍繞在他們身邊，絮絮叨叨說個沒完；女兒尤其喜歡對公公撒嬌說笑，「爺爺」在她心中有如守護神。

每每看著祖孫開懷酣笑的場景，總讓我感動不已，也時時引導孩子們要對長輩勇敢說愛，用實際行動表達關懷和感謝；祈願這美好的情緣，能在家人心中留下永恆的幸福印記。

看大家如此隨意，我也從善如流，選擇第三排坐下；接著來了一對夫妻，和我隔著兩個空位，有點像是保持疫情時期的社交距離，大家安安靜靜地不說話，即使目的相同，眼神也少有交流。我私自揣測，午後的時間，可能大家都剛吃飽，有些昏昏欲睡。

不久，遠方出現一位父親帶著兩個小孩慢慢朝廣場走來，他們選擇第一排後方的位置；其中一位較活潑的孩子才剛坐下，便有些按捺不住，身體晃動，嘴裡喃喃說著：「怎麼還不來？」聽得出來是刻意壓低聲音，第二次聲音有些大聲：「怎麼──」後面的「還不來？」卻突然又變小聲。如果不是這個孩子的動靜，我會誤以為只有我一人在等車。

車子來了，大家依序上車，我很驚訝，這種完全不用交談，大家就默默把先來後到的次序做到完美。最驚訝的是，那原本坐在第一排的父子三人，並沒有因為比較靠近接駁車而先上車，而且父親還很溫和地對孩子說：「我們比較晚到，等一下再上車！」

上了車，父子三人坐在最後一排，而我剛好坐在他們的前一排，我以為孩子會說「好熱」、「我想喝水」之類的話語，或者身體扭動不安，但一路上這些都沒有發生。整輛接駁車無比安靜，除了司機偶爾剎車的聲音，或車子駛過不平的地面而跳動，我可以好整以暇，專注欣賞縣道兩旁滿開的櫻花。

櫻花很美，但我心裡真正覺得有一種美是無須言說的。這種安靜到不行的氛圍，令人自在舒適，充滿細膩的禮節；那位父親和孩子之間的互動，充分顯示了一個有節制的家庭的教養，我想這就是平淡中看見燦爛，無言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