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英留學完成論文的那年九月，母親建議在歐洲碰面，兩人一同旅行。

闖蕩世界的勇氣是母親賦予的。母親因工作之故常出國，幼時的我難免心有怨懟。

成年後把彼此的想法聊開，兩人成了最好的朋友與旅伴。

Email討論後，我們決定在奧地利碰面再前往匈牙利與捷克。母親心心念念捷克第二大城Brno附近的鐘乳石洞，排入旅行計畫。殊不知最後發展成我被推到路邊攔車的情節。

所謂「附近」，其實要搭一段火車到Blansko小鎮，再換公車才能抵達。

摩拉維亞（Moravian Karst）是中歐最大的喀斯特地形，但當年沒有手機地圖，唯一能仰賴的，是Brno遊客中心提供的火車與公車時刻表。

記得那天起得很早，火車到了Blansko要找公車站時我全身打哆嗦。九月底的捷克濕冷莫名，但我們順利搭到公車抵達園區，參觀了兩個讓人嘆為觀止的鐘乳石洞。

出了第二個鐘乳石洞，天色漸暗，母女倆準備搭公車回Blansko小鎮搭火車。此時我們早已遠離早上下車的地點，四周一片荒煙蔓草，哪有什麼公車站？兩百公尺處看起來有間酒吧，木門咿呀一聲打開，裡面六、七位捷克大叔同時瞅著我們上下打量！這是美西牛仔電影才會出現的場景吧！我瑟縮在門邊，母親走向吧台，英文溝通無效，她拿出筆，畫出「公車站」、「時鐘」跟「？」。吧台內的壯漢指向外面路邊的石凳，聳肩雙手一攤、嘴一撇，表示沒了。

「我們回不了Brno了！」我緊張地問母親。母親臉上閃過一絲擔心，出了酒吧拽著我往路邊走，然後推我一把說：「你去攔車！」

原本已經是「我在哪」，這下連「我是誰」都不知道了，斷然拒絕母親。又餓又累，母親決定自己來，竟在十分鐘後讓她攔下兩位Brno大學學生的車，他們還正好要回Brno！這下我們不但省了公車，火車也不必搭了。

兩位男大生英語流利，車程中，母親一邊與他們聊天，一邊在後座用力掐我大腿，低聲咕噥：「講話啊！你英文不是很好？」我勉強應付兩句。即使心存感激，滿腦子還是覺得好──丟臉啊。

這趟家庭旅行真的是畢生難忘！爾後自助旅行，舉凡開車迷路、錯過火車、錢包被扒等，對我來說都像一盤小菜。

至於搭便車？媽，我還是沒辦法唷！

●評審短評：

變數一向最能考驗旅伴間的默契與應變力。作者妙筆詼諧，描述母女因錯過車次而必須在人生地不熟的歐洲郊外搭便車；母女攜手組隊，有攻防，有協力，也共享類近的忐忑。（栩栩）

孩子還在成長的階段，衣服和鞋子，往往穿了幾次就不能穿了，因此每回添購新衣時，總不忘提醒他們，要好好把握能穿這些新衣的時期。

不過，事情難免有出錯的時候。

從衣櫥角落翻出幾件洋裝，其中一件是為了參加某個典禮買的。女兒看了看，表示還很喜歡，不想淘汰，但試穿後難過地發現已經太小了。

我問她之前怎麼都沒再穿？她說覺得穿褲子上學比穿洋裝方便，沒想到會這麼快就穿不下了。我安慰她一番，趁機告訴她，這次就當學個教訓，在生命中的不同階段，我們都要學會把握當下，不然一旦錯過了，往往很難再有那麼好的時機。

記得以前家族長輩最愛說外曾祖母的一件糗事。當年，有客人送給外曾祖母一顆當時很昂貴的蘋果，外曾祖母捨不得馬上吃掉，小心翼翼地擺著，想找個隆重的機會吃，但還沒等外曾祖母選好日子，那顆蘋果就腐敗了。

外曾祖母難過地幾乎要哭出來，但蘋果壞了就是壞了，家中也沒有那個財力可以再買一顆，好讓外曾祖母開心。

人一生的時間不算長，在當下有需要把握的事，必定要好好把握，畢竟往後回憶中的遺憾，都是於事無補的，就像女兒那件漂亮卻無法再穿上的洋裝一樣。

我問他怎麼認識媽媽的？他說，那年代有省籍情結，是媒人做的媒，媽媽家位在偏鄉，當時他搭火車、坐客運又步行了好一段路才抵達。

那時，媽媽正蹲在溪邊洗衣，爸爸遠遠看著，覺得這女孩看著清秀勤快，可當媽媽站起身，便察覺因小兒麻痺而略有缺陷的腳，心想算了吧。往回走的同時，爸爸心中想著：「若我不娶她，別人多半也不會想娶，既然我有能力照顧她，那就是她吧！」

媽媽或許因為軀體缺陷造成的不適，有時脾氣特別大。我問爸爸怎麼能忍耐這麼久？他回答：「逃難辛苦，打仗死了那麼多人，有個家多不容易，還有什麼忍不下來？也是這樣才有你們啊！」

離鄉背井的爸爸孤身一人，除了我們一家六口，外婆家的親友也竭盡所能地照應，數十年如一日。我曾問他這一生是否有累到受不了的時候？他想了想，笑著說：「喜歡就不累。」

這樣的爸爸，連回應都如此樸素，但我卻無數次被他感動。家，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