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後將餐桌理出一方潔淨，擺上筆電，開始修改課用的投影片。身旁的妻疑惑問道：何以放著敞亮舒適的書房不用，愛縮在廚房，用這可能沾有油膩的餐桌？

一時間我也說不出所以然。直到那天，妻從市場買回幾尾狗母魚，才想起這是怎麼一回事。

年少時家住眷村空間窄小的平房，餐桌就是我的書桌，母親常將炒碎的狗母魚肉上桌，用筷子一翻一翻的挑刺，有時挑到肩痠眼花了，會要寫完功課的我幫忙。狗母魚的刺超多，幼小的我弄了幾分鐘就想逃之夭夭，這時母親會正色告誡我，做事半途而廢，將來怎麼可能成功？我只好半是埋怨，半是偷懶的做完，當然絕大部分還是母親完成的。

挑刺只是譜寫狗母魚鬆這首樂章的簡短小節，氣勢壯闊的猛火快炒是序曲，終章是去刺碎肉以溫婉文火煨炒成絲，期間尚得留意是否仍有隱匿餘刺，工序繁複且累人。母親是職業婦女，得利用僅有空閒，做好堆積成山的家庭勞務，還得製作狗母魚鬆這種費工吃食，我則在餐桌寫作業，耳濡目染她做事的堅毅態度，無形中淬鍊出在課業及職場無往不利的拚勁。

由於父親長年隨部隊在外，母親兼代父職，記憶中她嚴父形象甚至多過慈母照拂，往往更像一個鞭策我積極向上的老師，我也對她津津樂道自己初中時總是前三名，優異成績考上公職那些力爭上游的往事感到驕傲。

我對狗母魚鬆其實又愛又恨。初完成時鮮酥可口，恨不得餐餐吃，但母親要獨力照顧四個小孩自是十分不易，那時公務員的薪資又極其微薄，她買來廉價的狗母魚做成魚鬆，就是希望一次做上很多方能省時省力省錢。然而自家的魚鬆沒有防腐劑，三四天後開始走味，最怕看到便當裡有這道菜，又抱怨母親幹嘛做這麼多，現在才知道當年自己從沒用心體會母親的難處。

長大後歷經多次換屋，也換過不同的餐桌，同樣皆是我最愛的書桌，即便自己有能力擁有專屬的書房及書桌亦然。如今母親早已不在我的身旁，但只要往餐桌一坐，她對著狗母魚挑刺的影像便開始鮮活，就像一盞永遠光明的桌燈持續照亮著我，也溫暖著我。

●在以前的社會中，自備特別有味的飲食，繼續考量花費，也要付出耐心──比方說挑魚刺。

這篇文章，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如同台灣從農業社會到開始進入工業社會期間，一種集體的記憶和時代顯影。──許悔之

就算現今手機能隨手拍了，他還是鮮少為家人拍照。他說：「你們都比我會拍，你們拍就好。」出遊時，若偶遇有人請他幫忙拍合照，他會說：「我太太幫你們拍，她拍得比較好。」手機的照相功能完全不是他想探索的領域，幾年前他必須換手機時，買了最新款，但不是自己用，而是與我的舊手機交換。手機對他而言，只要有聯絡功能就好了。

前陣子，他的手機又太老舊了，兒子們想帶他去挑手機，他都說還能用。過年前的出遊，經過機場免稅店，兒子媳婦哄他進手機店看看，迅速買了最新款送他，媳婦開玩笑地說：「爸爸，你現在是拿最新款，照相功能跟品質都很好喔，要常常幫媽媽拍照，不能再找藉口了。」

回國後，他仍想接收我的手機，嚷著：「新手機給妳用啦！我又不拍照。」我說：「不要！你用新手機，資料搬一次就好了。不要像上次搞成搬兩次，太麻煩了。」

過幾天，我不經意地發現他開始看手機拍照的教學影片。

他接著拍院子裡的玫瑰花傳給朋友，自己樂陶陶；幫孫子錄影、拍照，不時看著手機相簿中孫子的可愛模樣，自己笑呵呵。最近我們出遊，他很自然地隨時拿起手機幫我拍照、幫朋友拍照，還與朋友分享人物要在畫面的三分之一格線上，拍出來的照片才不會顯得呆板。

我在一旁聽著，頗感詫異。我在先生的身上看到，只要學了新的事物，就彷彿是給自己的生活又開了一扇門，任我們用心探索、增加許多樂趣，並且豐富我們的生活。

那天，融融帶兒子去上學，正巧遇到小蘋果，便問她：「阿姨可以跟妳聊一下嗎？」小蘋果點點頭。融融問：「還記得我是誰嗎？」小蘋果說：「記得，妳是小蜜蜂的媽媽。」融融接著說：「阿姨可以抱抱妳嗎？」得到同意後，融融抱了她後說：「阿姨很喜歡小蜜蜂，也很喜歡妳，你們以前是好朋友，常一起玩，但現在不一起玩了，阿姨很難過。妳可以原諒他嗎？再當好朋友，好嗎？」小蘋果答應了。

沒想到一個擁抱，可能幫孩子化解心結，融融說，以後要多給這兩個孩子愛的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