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想喝珍珠奶茶？」平日鮮少喝手搖飲的我，問了甫從補習班下課的女兒。這時已近晚間九點半，她略顯興奮，又有些不解老爸的異常行徑。

「好啊！」她明快同意，「但這時候想喝很怪耶？」「我想阿嬤了。」「喔！我知道，阿嬤最愛喝珍珠奶茶了。」

猶記得，當年讀托兒所時，初次嘗到老師煮的粉圓冰，忍不住向老師多要了一杯帶回家給母親品嘗。當剛從田裡工作返家的母親瞧見那杯粉圓冰，摟著我開懷地享用。不知是我的孝心溫暖了母親的心，還是窮鄉僻壤的家鄉一直以來也只有粉圓冰可買，粉圓冰一直都是母親的最愛。

也記得，某天返鄉探視，在家門前巧遇母親蹬著腳踏車回來，菜籃裡擱著幾袋粉圓冰。正納悶事前沒通知，母親怎麼有神通？便聽她笑著說：「天氣太熱，大家相邀吃粉圓冰，那些婆仔就要我去買！」我也忍不住笑了，母親口中的婆仔分別是九十一歲和九十三歲的嬸婆，在她們眼底，母親是行動依舊靈活的小妹仔，那年母親八十三。

年事再高一些的母親，牙齒全沒了，身體也孱弱了些。我經常載著她往醫院跑，途經市區手搖店，想著她愛吃粉圓冰，便為她買了杯波霸珍珠鮮奶茶。人生第一口甜蜜，母親讚不絕口：「怎麼會有這麼大顆的粉圓？真Q，有牛奶香又不甜，真好食！」她還自嘲：「沒牙的老人吃這最合適了。」

從此，只要開車載母親兜風或訪親，經過手搖店都會為她買一杯；若忘了，她還會提醒：「怎麼不買『大粒的粉圓冰』來喝？」特別是來回一趟少說要兩三個小時的醫院行程，一杯甜蜜的珍珠奶茶，似乎就能療癒母親候診的勞頓身心。

當我無暇探視，嘴饞的母親甚至會蹬著腳踏車到七公里遠，吩咐開麵攤的二姊去幫她買。二姊把母親像娃兒似的行徑說給我聽：「阿母不知道有多愛喝珍珠奶茶，來我這裡一定要喝一杯！還指定要大顆的波霸珍珠！有時店裡客人多，她也不管，只顧著催我去買。」

我聽了還是笑，心卻疼。一生務農的母親生了九個孩子，養大了七個，家中食指浩繁，她沒吃過什麼美食，如今孩子統統成家立業，難得有機會喝杯最愛的「粉圓冰」，便如此心滿意足。

母親離開幾年了，對她的思念從未因歲月的流逝而淡。女兒和我各捧著一杯手搖，她喝我搞不清楚是什麼的燕麥奶，我喝母親最愛的波霸珍珠奶茶；她享受青春的花樣年華，我則緬懷著往日時光……

自從被告知三個月後得穿得下兩年前買的襯衫，他啟動了運動計畫，這計畫並未精心設計，不過是晚餐後一小時鋪好瑜伽墊，開啟YouTube上的超慢跑影片，跟著180bpm的節拍咑咑聲原地跑步，持續一小時。

「你可以邊看電視邊跑。」我在一旁出著點子。「不用，我要專心跑。」

「看電視比較不無聊。」怕無聊的似乎是我。「不，我要專心跑。」專注的眼神驅使我放棄不適用於他的建議。

也曾想陪伴先生一起跑，試了幾次，頂多跑十五分鐘就休息去了；不勉強，他一人跑也很好，適合我的運動不是此項吧。

他沒有在開始認真運動前先試試襯衫釦子被肚子撐開的距離，只是盲目的鞭策自己，不減肥一定穿不下。

「你瘦得老天爺都鼓掌了，沒問題的。」為他的信心打氣，我說。就在需要穿上白襯衫的前三天，從衣櫃取出，他手抖的程度不亞於近日頻繁的地震，卸下衣架，左右手套入袖口，釦子依序扣上，扣到第五顆、第六顆，無礙，全部扣齊，順利。背後衣角沒拉平，我伸手左右拉順，先生再拉拉肚子最凸的部位，鬆的。此時他的嘴角微微揚起。

「看，很有成就感吧？」他這陣子的努力，我給予肯定。「沒有啊，只是穿得下而已。」

身兼資深主婦及職業婦女的我，常年總以勤儉持家自豪，日常採購必貨比三家。如果是要現煮的，超市打折的即期品就是首選。若是乾貨，多走幾步路也在所不惜，絕不貪圖輕簡而在樓下的便利商店購買家用品。

但最近我變了。

自從孩子們搬離家中獨立後，我只需要照顧自己。有時下班累了，急著想買盒蛋或一瓶沙茶醬時，明知有價差，也會圖近而買貴的。不知怎麼地，幾條街之外的超市，以前覺得近在咫尺，現在卻感到彷若天涯。

當然，隔幾天到超市看到價差之大，不免咋舌心疼。但轉念一想，至少我賺到那天下班後可以省去奔波、好好休息的一個晚上。

另有一次，走路去超市買米，我竟然捨棄了物超所值的大包裝，而選了單位價格較高的小包裝。原因只有一個，大包的米太重了，我心疼自己，捨不得讓自己要扛著走幾條街。

從年輕獨自扛到老的家庭重擔，現在，我要輕輕放下。

就這樣，快要退休、還在上班的我，自己養自己、疼愛自己。雖然也會精算理財，但在買菜的時候，偶爾也開始會買貴的了。

我想，就像很多生命經驗，得到的代價，未必和付出等值。人生有很多事物，買到便宜的極好，買到貴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