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聽人說：「小時候不吃苦，長大後吃不了苦。」可我總覺得，既然長大後注定要吃苦，小時候自然要多享點福，否則一個人童年時吃苦，成年後繼續吃苦，這不光吃苦，還吃虧啊！

再說，沒吃過苦的孩子，又會長成怎樣呢？大概就是像我這樣吧。

從小到大，我不僅沒吃過苦，更可謂被溺愛過度。面對我的叛逆，爸媽一次次接納；對於我的人生，亦一次次權限大開。就連十幾萬的國外遊學，想到能讓女兒開闊視野，便果斷刷卡心甘情願，更從未以此為名反向勒索，全然不求回報，單單因我是他們的孩子而愛我。

一直以來，他們在為人父母這件事上，竭盡所能付出了最多的愛。宛若最堅定的粉絲團，永遠站在第一線聲援，讓我勇敢相信自己的價值。偏偏被寵壞的孩子從不知道自己被寵壞，反倒像個挑剔的消費者，緊盯品牌方的細微疏漏，渾不知體諒、更不知感恩，動輒負氣給出一星差評，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幸運。

直到我遇見了丈夫。

丈夫的兒時經歷，猶如我的對照組。生病了只能忍，否則會被怪罪為何不注意身體；失敗了只能吞，否則會換來更嚴厲的斥責；至於人生，更是不能有意見，照著大人的話走就對了──那些被我視為理所當然的呼吸空間，是他從未感受過的奢侈氣息。他的記憶裡，所謂成長，就是壓抑情緒、藏起心事，在定義健全的家庭下，自己照顧自己長大。

婚後這些年，日漸在相處中發現，很多時候，我都是在用自己的童年來療癒他。藉由轉移被溺愛的經驗，讓他體會一個人是可以這麼被對待的。這也是為何，後來我在教養上舉棋不定時，往往會放肆多愛一點。就像爸媽當年對待我那般，讓孩子獲得120%的肯定、支持和陪伴，寧可比「應該」給得再更多一點，投入超支的幸福份額，也不願在情感上吝嗇。再怎麼說，被寵壞的孩子如我，長大後還能被現實毒打一頓矯正回來；一個沒有愛的孩子，長大後除了現實的一頓毒打，就什麼都沒有了。

滿出來的愛，方有餘裕去給予；情感匱乏的心，卻要花一輩子來治癒。孩子當然可以吃苦，但我們不能讓自己成為孩子的苦，況且童年就這麼一次，有機會溺愛的話，還是別缺愛吧。

畢竟，成年人的生活，有的是吃苦的時候。

挫折是一視同仁、不分年齡的。所謂的大人，也只是對挫折的容忍度較高而已。透過女兒的成長，我好像又經歷了一次輪迴，幼兒期到青春期，有些相同有些則不同，站在她的角度，好像又有全新的感受。我會認真地回想，當年為小男孩的我，是怎麼處理的？

因為對美人魚有所憧憬，女兒表示想學游泳，我馬上帶著她去報名。但擁有優美的泳姿可不簡單，她連憋氣都做不到，前四堂課從頭哭到尾，教練也表示考量游泳班整體進度，下堂課再學不會憋氣，就得退訓了。

我勸慰女兒可以放棄沒關係，學才藝要開心，而不是充滿壓力。但倔強如她，返家持續用臉盆練習憋氣，好幾次嗆到水。如今，她的泳齡滿兩年，正向蝶式叩關。

既然挫折避無可避，家長能做的就是傾聽與陪伴。不要急著幫孩子下決定，可以一起討論孩子想要的作法，然後全力支持，或許你將發現，孩子面對挫折益發得心應手。有家長做堅實後盾，孩子就能放手一搏。

由於某個路段我尚且熟悉，便未按照導航的路線前進，導航系統因而不斷轉圈、變更方向，不變的是人聲依舊溫柔。兩個孩子說，導航好聰明也好溫柔，就算我們一直沒有按照它給的路線走也不會生氣，聲音依舊很好聽。

弟弟說：「不像學校老師，若不按照他的話來做，一下子就大發雷霆了。」哥哥也說：「我們老師只有第一次說話會溫柔一點，如果有人問同樣的問題，她就會收起笑容。」我好奇地問孩子：「如果問第三次呢？」「那全班就完蛋了！」我因為孩子誇張的口吻而笑了出來，但想了想，當老師還真不容易，要應付全班二十多個孩子，孩子們經常不經意脫口而出想說的話、打斷老師上課，要老師一整天都保持「優雅的人聲」，還真是考驗啊！

不過，我也思考著，身為家長的我，是不是也應該保持優雅的人聲呢？縱使不能「永遠保持」，也要盡可能提醒自己「記得保持」。也許孩子們舉了老師為例子，或多或少是在提醒我和太太吧。

要保持優雅的人聲，似乎需要耐心、愛心以及良好的情緒管理。和機器最大的不同，在於身為一個人，我們擁有人性，會疲勞、會有壓力、會有厭倦、會有辛酸，但這些都是我們要練習調適的課題，才能好好處理人際與親子關係。

想不到開一趟車出門、運用導航系統，竟也可以從與孩子的對話中，引發許多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