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住隔壁,您家晚上練琴的時間可以提前一些嗎?我最近剛從美國回來,有時差想好好休息,但琴聲太大了都睡不著,遠親不如近鄰,請多理解一下。」終於一次練彈期末發表曲完全無誤後,去喝水時卻收到這樣一封簡訊,我頓時羞愧難當,思忖該如何寫封說明會收斂的道歉訊息來回覆。
我承認,為了期末成果發表,我卯足全力反覆練習,並為了到底要發表已彈得很熟的〈奇異的恩典〉,還是挑戰曲子長又富韻味的〈過去的春夢〉而舉棋不定。前者是安全牌,但後者才有機會被頒發表現優良獎。
老公覺得我退休後去上有興趣的鋼琴課,還為自己製造這麼大的壓力真是不可思議。其實都是同學太認真惹得禍,有同學說因為每周老師驗收功課時她都彈得零零落落,覺得不好意思,因此在家邊彈邊錄,為求完美,一錄一整天就過了,並在教室播放瑕疵極少的錄音檔給眾人聽,然後現場再彈一遍,以證明在教室是怯場,才表現得不夠理想。
有人說老年人的愛情像老房子失火,一發不可收拾,老年人的學習熱情又何嘗不是?還有同學每次在班上示範前堂的作業時,會先表示上周去度假了三天,都沒練琴,請老師同學多包涵,結果彈得琴韻悠揚。
我又看了一遍那則簡訊,想想其實自己是個作息規律的人,晚上八點就結束練琴,九點上床,這樣的時間應該不算晚吧?我把簡訊給適巧返家的女兒看,她不但沒站在我這一邊,反而說太好了,終於有人發難,伸張正義,她也是「魔音受害者」。原以為能平反,這會兒反倒罪加一等,老公聽見竟再補一槍,表示整天在家的他,才是真正的「耳朵受虐者」。
埋怨歸埋怨,全家都覺得該登門向鄰居道歉才有誠意,於是馬上行動,結果隔鄰太太非常和藹地說,偶爾傳來的隱約琴音全無打擾,以及他們並沒有我們的電話,自然不曾發過簡訊。我這才注意到,發訊的號碼「+1 616-236 ××××」來自國外,根據各類詐騙資訊的軌跡,一旦回覆被歹徒引君入甕後,我恐陷入無止境的國際電話計費泥沼。
沒想到一則詐騙簡訊,讓我雖然好似成了全民公敵,但牽引出家人埋在心底的話,原來家庭和諧蘊含了彼此的包容,更了解到歹徒推陳出新的伎倆無孔不入,當真是「奇異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