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跟孩子一起誕生的，我們都是世界的新手。

我有一本日記，記錄孩子從誕生到滿一歲生日的每一天。回顧時看見了一年裡重複的日常、孩子的成長，以及我的心情變化。

新生命降臨的那一刻，沉醉在卸貨完成喜悅的我，尚未意識到十個月的短期任務已變成一輩子的長期任務。移至月子中心，才發現不若其他前輩形容的那樣輕鬆，雖然唯一的新任務是擠奶，但不斷重複清洗器具、放空擠奶，對收集的乳汁斤斤計較的繁複過程，都還沒時間感受孩子的可愛，便先體驗了乳牛的辛勞。

返家更是挑戰的開始，頭幾天幾乎整夜沒睡，接著就是嘗試各種方法讓孩子在夜裡睡得久一些，並嘗試全親餵，才終於一起睡過夜了。

親餵解決了吃與睡這兩項最大難題，但對新手的挑戰卻不只如此──剛來到世上的孩子沒安全感，總想待在媽媽的懷抱，有時也不知為何而哭；剛上任的母親手忙腳亂，時間被切割成零零碎碎，不確定自己是否做對。有幾次忍不住仰天長嘯，家人一臉驚懼地看著我，唯有寶寶兀自哭鬧，除非需求被滿足，否則沒有任何事可以打斷稚嫩的任性。

母親和孩子便是在這樣的瑣碎中成長起來的。時間被切成一片一片，脆弱的新生命要隨侍在側，養育孩子的細瑣事之多，沒經歷過的人大概無從想像，落成文字寥寥數筆，可日復一日不斷重複的瑣碎，當真會磨損一個人的耐心。

幸好，母親和孩子一起誕生，也和孩子一起長大。當我漸漸能從容精準地處理孩子的需求，學會把自己的生活瑣事塞進短暫的空白，也開始有餘裕欣賞孩子的各種變化。見證孩子會爬會坐、會站會走，牙牙學語，以前總對「看到孩子的笑容就忘記疲勞」這句話不以為然，如今才明白，這是個奇妙的過程，快樂和疲憊是可以合理並存的。

闔上這本寶寶日記，內心感慨又滿足，我開始感覺到我的生命並不是圍繞著孩子進行，而是與她同行；我不必自我犧牲，而是一起在生活中找到一種平衡；體認到育兒很辛苦，但不必痛苦。

我們同時誕生，一起成長，翻開新的篇章，一起面對全新的挑戰。

塗上麻藥，開始第一次的霧眉，心中忐忑不安。我幾乎是沒有眉毛的，平常都用瀏海遮掩，否則那約莫五指寬的額頭，大風一吹便閃亮登場，再加上無眉，範圍更顯大了。

五十五歲時，見到有霧眉的朋友便會諮詢一下，她們都建議我去試試，說霧起來有精神又年輕。我仍猶豫，覺得有點貴，要不就是地點太遠。在霧眉的世界裡，我全然陌生，最怕的就是霧成蠟筆小新。

前陣子肩頸痠痛去推拿，見老闆娘有霧眉，照例隨口一問，老闆娘說出自她女兒小羽的手筆，還熱情地立刻將她請下來幫我諮詢。

小羽先給我看諸多作品，不同的臉型搭配不同眉型有不同的效果，她建議先幫我以眉筆試畫，並給家人鑑定看看再決定。返家後也拍照傳給朋友看，大受好評！

春節領到孩子給的紅包，年屆六十的我，決定讓自己「美麗」一下，立刻向小羽預約，如今額頭被「長」出來的眉毛給隔開，我也更有自信了。原來我的勇於嘗試，能換來這麼大的快樂。

老公忘了鎖車是經常事，總說不鎖小偷不偷。辯解我還沒嫁他、車是新的時，就常沒鎖車。直到婚後某天，車停在自家樓下被偷，報案後，在四十公里外的產業道路上尋獲。警察說幸好附近居民通報，否則再晚幾天，重要零件可能被拆解變賣。從此老公不再有藉口不鎖車，但忘了鎖車、關窗仍是經常事。

有次在連續下了兩天大雨後，他按下車用遙控器，發現並無反應。再試了幾回，車門依舊緊閉，後來換鑰匙才打開車門。他坐上座椅、腳踩地墊，發不動引擎，感覺屁股、腳底潮濕。他頻頻踩油門並找朋友的車協助供電，仍舊無反應，最後只能動用拖車移到修車廠。

修理期間前往探視，目睹座椅拆除後，露出的底層板金內猶如水池，水深足以讓魚兒悠游。師傅解釋，雨水是長期從車窗和天窗縫隙，一滴滴一寸寸滲入，造成嚴重泡水。

我交出一疊大鈔，贖回已將座椅、地墊、電路、電瓶全數換新，身價大不同的車。離開修車廠前，幾個師傅特地叮嚀，「要記得關車窗」、「一星期最少要開車一次」。我們尷尬地點頭。 □ □ □

幾年後老公退休，他少了工作目的地鮮少開車。每當我提醒一星期沒開車，他盯著電腦螢幕懶得起身，勸我不用在意那些說詞，直說沒那麼嚴重，拖個幾天沒關係。

深怕每個沒關係，日子多了成為有關係。

現在，每當經過我家車身邊，眼神一定多停留幾秒，讓「關窗、關燈、這星期開車了嗎？」在腦袋裡跑一遍，然後伸出手往窗戶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