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市骨子裡的性格往往顯現在出奇不意的地方,比如捷運裡人們興之所至的服裝偏好、鐵皮屋加蓋與鐵窗釋放的地盤慾,或者陽台盆栽與路邊野花修剪的程度。
如果生活槁木死灰的時候,自嘲是一種復健,我相信健康的都市裡勢必會出現一些健康的街頭塗鴉或無傷大雅的惡搞,這裡所謂的健康不是政治正確指數,而是在裂隙中探出觸角的活力。
真正的街頭塗鴉藝術家比任何宣揚「作者已死」的後現代理論家都還要強悍,他們多半隱姓埋名,又經常被牆壁與城市的主人憎恨,仍偶爾趁著夜黑風高的晚上,背著熟睡中的母親,祕密完成這樣游擊。最重要的是,他們從不在噴漆時放一頂收費的帽子,或者對圍觀的人微笑,說些俏皮的解釋。
這隻兔子所在的牆面,早前曾被塗黑漆上「禁止塗鴉」四個紅字,其所在的廢棄大樓已經閒置數十年。
語言的成形就像這面牆與這隻兔子的關係,它很有機,也許今天看起來很蝦趴(與此同時對某些人來說很礙眼、很不恰當),然而明天可能會被覆蓋過去,或者被借來二次創作。
回頭看那面「禁止塗鴉」的牆。那樣乾淨,但同時也閹割了與時俱進的能力,喪失了幽默的空間,缺乏個人特色。潔癖教條如果只是單純的約束、作賤他人、宣揚集體主義的純潔高尚,而不是建立在強大的美學實踐上,保守主義就和它所批判的失控一樣激進。
街頭塗鴉多半在閒置空間與模糊地帶發展,正因為其終極目標不在於宣示主權,而在於反動。若整座城市無差別地覆滿塗鴉,塗鴉便失去立意。在安全的範圍內,畫著等待招安的圖案,這樣子的行為其實和安裝鋁門窗沒兩樣,只是填補空間罷了。
你問牆上的兔子還在嗎?早已被更多塗鴉輾過,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