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先開音響。女兒睡眼惺忪:「大清早!布拉姆斯不行啊!」偶爾轉到女高音:「雞貓子叫喔!」「馬勒聽不懂呀!媽媽,早晨需要活力。」外子在一旁呵呵笑。這就是我家的日常,每天都熱熱鬧鬧地開始。
孩子幼時,外子長年在部隊,飛行工作風險高,我守在家中,抱著小胖妹,隨著巴哈的〈無伴奏組曲〉於心中輕吟,在最寂寞的日子,音樂安撫我的脆弱與不安。四十多年後的冬日,女兒邀我欣賞馬友友獨奏會,這真是一趟漫長的心靈之旅。有位作家講過:「有些旋律,能讓我們不那麼孤單。」無怪乎史懷哲稱巴哈的音樂是「第五部福音書」。
鋼琴家貝多芬說:「語言的盡頭就是音樂的開始。」外子拙於言詞,打從心底喜愛音樂,自學口琴和吉他,攢錢買了第一套音響,幾張黑膠唱片反覆聆聽。女兒繼承了外子的喜好,幼稚園時就要求學琴,稍大一點又加上長笛。大約每半年,老師會舉行一次發表會,外子心裡一直想和女兒來個四手聯彈,默默自行練習,可惜僵硬短肥的手指已然跟不上孩子輕快的速度。
女兒小學時,我們每月逛一次書店,自選一本書,媽媽加碼送一本。我把小時候讀過的故事哄著孩子再讀,其中林海音的《城南舊事》看了又看,透過書中英子的長大,我們也跟著成長了。外子見我們如此喜愛,在天母的唱片行買到林海的同名鋼琴專輯,兩種不同的創作都帶著一絲淡淡憂傷,敲擊我們的心坎。
最衝擊的是外子邀我們看迪士尼的《幻想曲》,這是場電影音樂會,既能「聽」又能「看」古典音樂動畫,兩個多小時,米奇、仙子、飛馬、恐龍、鱷魚、幽靈……沒有整體的劇情,原來音樂可以這樣玩!後來家裡還買了光碟片,女兒傾心〈荒山之夜〉,說是惡魔在狂歡,讓她熱血沸騰。
某次看超越時空的愛情電影《似曾相識》,配樂中綿密的情思溫暖動人,外子為我找到原曲,原來拉赫曼尼諾夫將〈帕格尼尼狂想曲〉第十八段倒轉旋律,一改奔放狂野成為靈魂的共鳴。此後,外子常放這首曲子,不用多言,我必會心一笑。
墨子言「所入者變」,是真的!家裡的狗兒子懶懶地躺著,但當〈1812序曲〉的一聲定音鼓響起,這隻巴哥的大眼睛便睜開了,激昂的〈馬賽曲〉一奏出,便起身趴著。第一聲砲響,之後連續四砲,每聲砲響,牠的尾巴就強而有力地搖一次,最後十一響砲聲和教堂鐘聲則讓牠迷糊。無事逗狗玩,這曲子也成為我家的名曲。
生命很有限,生活卻很瑣碎,一個屋簷下要如何活出滋味,幸福家庭沒有標準,也許單純的喜好慢慢養成自家專屬的互動與趣味,甚而衍生出強烈的歸屬感。音樂真的是一種語言,每一個音符、節奏、旋律裡都蘊藏作曲家的深情,把我們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