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離去到今天,剛好四個月。但我仍固執地在找妳。走過清大校門,總以為是妳站在那裡等我;經過夜市,就看到去年冬季的淒風雨天,妳體貼地陪我去吃酸辣麵的身影。回到家,到處是妳留下的茶包、精油;翻開相簿,從我懷裡的小嬰兒到成人妻的妳,都在對著我笑。
但妳怎麼就不見了呢?親愛的表妹。
去年十月,我們在LINE上聊天,我說快回台灣了,又可以一起散步嘗美食。我告訴妳,從小被妳抱大的女兒年底要帶男友回台灣,要在耶誕節前夕讓他認識表阿姨。誰料到,約好的日期,竟是帶他去妳的靈堂上香!也難怪女兒幾乎哭倒在妳靈前。
十月底,意外沒接到妳祝賀我生日的貼圖,覺得有些奇怪,因為妳不曾忘記我的生日。問妳妹妹,才知妳呼吸不過來,進了加護病房,已裝上葉克膜。
她在說什麼?明明兩天前我們才聊過天呢!她說妳咳嗽到無法呼吸,送到醫院已經休克,醫生懷疑是肺癌。衝回台灣想去看妳,但妳已然昏睡,毫無抵抗力的軀體極容易受到探視者的感染。
肺癌?怎麼可能!妳半年前才照了電腦斷層,肺乾乾淨淨。後來,說是一種惡性軟組織腫瘤,扒著氣管長,讓妳窒息。妳在加護病房奮戰,每一晚,沒有宗教信仰的我為妳禱告,經過每一間廟,便走進去祈求神明讓妳活下來。終於有一天,妳妹妹說可以去探望。我戰戰兢兢包裹在無菌衣裡,看到妳像只破碎的娃娃,頭髮沒有了,身上插滿管子,軟趴趴地靠呼吸器送氧氣。我摸摸妳已經沒有彈性的手腳,對妳說,好起來啊,我在等妳一起出遊。
但,妳還是走了。
妳勇敢的爸媽,當作妳是出國了,與那時在美國和我同住時一樣。為了父母而故意搞笑的妳妹妹,在靈堂前特意開妳玩笑,出妳的糗,就像妳仍在身旁。寵愛妳的老公,哭到讓我明白什麼叫斷腸。你們沒有孩子陪他回到空蕩蕩的家,我們約他,但以前總是有妳,這時,妳就是不見了。怎樣陪,都只是增添他的淚水。
現在,我又回到我們曾一起居住的美國。信箱中躺著一張法院召喚妳去當陪審團的明信片。我不忍心轉給妳老公,為妳上網,原以為要幫妳勾選不是美國公民,卻瞥見最後一欄的選項是:此人已死亡。
望著那幾個英文字,淚水直流。呆坐許久,我還是移動了滑鼠,在那一欄前方的小格子,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