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齡九十的母親身體一向硬朗，不但能自理生活，簡單的家事也難不倒她；健檢報告是她引以為傲的成績單，但一次意外跌倒，讓她從天堂墜入地獄。

腰椎受傷讓她疼痛不已，終日只能癱坐在輪椅上。由於年事已高，不適合高風險手術，只能靠針劑和藥物減輕痛苦；住院期間又不幸感染肺炎，咳嗽不止，吞嚥困難，無法服用藥丸，只好搗成粉狀，讓她慢慢服下。

每回服藥，母親常蹙眉嘆道：「藥粉好苦喔，難怪小時候妳總逃避吃藥……」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就醫如同家常便飯，最痛苦的就是服藥。年幼的我不會吞藥丸，要靠母親研磨成粉餵食，藥粉的苦味在口腔裡蔓延，那難以下嚥的滋味，令人避而遠之。

母親常對我威脅利誘，右手拿著竹枝，左手拿著糖果，不吃藥就挨一頓打，吃了就可以獲得獎賞。痛苦的抉擇讓我處於矛盾中，不停掉淚拖延時間。母親終究失去耐性，步步進逼，我退縮到牆角，蜷曲著身子號啕大哭，往往吃一次藥要耗費一小時以上，母親無奈嘆氣，最後總不忘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

那天，看著中年發福的弟弟，蹲坐在矮桌前，將五顏六色的藥丸倒入缽內，偌大肥厚的手掌握著小小的木杵，將藥丸碾碎，再慢慢地研磨成細緻的粉末。這個從小粗枝大葉、調皮搗蛋，長大後經年在外漂泊的遊子，如今歸來成了每日為母搗藥的孝子，一股暖流湧上心頭，突然想起民間故事。

「媽，妳知道月亮上面住了一隻玉兔嗎？」「知道呀。」「那妳知道那隻兔子在做什麼嗎？」「不知道。」「牠在搗藥，據說吃了之後就可以長生不老……」母親認真聆聽。

「妳看，那邊坐著一隻胖胖的兔子，也在搗藥喔！因為媽媽生病了，要把藥磨成粉給她吃，希望她趕快好起來，可以長命百歲……」母親瞇著眼看向弟弟：「好乖的兔子喔。」她笑了，終於見到母親久違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