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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08/16 第 93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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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主題:與余英時先生論鴻門宴坐次尊卑
˙讀者回應:千古風流人物最終篇回應
˙國學入門:詭譎逗趣無情對、道教的起源、說項依劉
˙下回主題:現代詩的發展

 

與余英時先生論鴻門宴坐次尊卑
 
余英時先生〈說鴻門宴的坐次〉一文認為:鴻門宴的坐次「是太史公描寫鴻門宴中極精彩而又極重要的一幕……太史公詳述當時坐次絕非泛泛之筆,其中隱藏了一項關係甚為重大的消息」,進而指出———

但在鴻門宴的坐次中,沛公的「北向坐」則更值得注意。依如淳「君臣位,南北面」之說,劉邦顯然是正式表示臣服於項羽之意。劉向《說苑》卷一〈君道〉篇記郭隗語燕昭王之言有云:「今王將東面目指氣使以求臣,則廝役之材至矣;南面聽朝,不失揖讓之禮以求臣,則人臣之材至矣;西面等禮相亢,下之以色,不乘勢以求臣,則朋友之材至矣;北面拘指逡巡而退以求臣,則師傅之材至矣。……於是燕王常置郭隗上坐,南面居三年。」這個故事的本身雖未必足信,但所言坐次之尊卑必是戰國秦漢間的通行習慣,斷無可疑。因北向坐是最卑的臣位,而西向坐尚是「等禮相亢」的朋友地位也。張良雖據西向之位,但史文明說他是「侍」,身分次第一絲不紊如此,斯太史公之筆所以卓絕千古歟?(余英時《論士衡史》,上海文藝出版社,頁一○九∼一一九)

余先生得出「西向坐尚是『等禮相亢』的朋友地位」的結論,愚以為這是誤會了《說苑》的文意。《說苑》所說「西面等禮相亢」是指「王」自居「西面」,此為主人位,此時賓客為「東面」,即如淳所引「賓主位,東西面」;如果讓賓客「西面」坐,則主人乃是「東面」,也就是《說苑》上文所說的「王將東面」,不就是「目指氣使」嗎?何「等禮相亢」之有?例如《史記•絳侯周勃世家》(《漢書•周勃傳》同):「勃不好文學,每召諸生說士,東嚮坐而責之:『趣為我語。』」周勃自己「東向坐」,即坐西向東即「東面」,諸生說士此時是「西向坐」,這正是「不以賓主之禮」(《史記》宋裴駰集解引如淳注)的表現。《史記•淮陰侯列傳》(《漢書•韓信傳》同)記載道:「信乃令軍中毋殺廣武君,有能生得者購千金。於是有縛廣武君而至戲下者,信乃解其縛,東嚮坐,西嚮對,師事之。」請廣武君「東向坐」,韓信自己「西向對」,這才是《說苑》所說的「西面等禮相亢」。清初顧炎武在《日知錄》中旁徵博引地證明:「古人之坐以東向為尊……即交際之禮亦賓東向而主人西向。」(《日知錄》卷二十八〈東向坐〉)鴻門宴中劉邦是客人,並且曾經與項羽在楚懷王面前「約為兄弟」,如果項羽尊重他,就應按「賓主位東西面」的賓主之禮讓他東向坐,如今讓他退為「三等」北向坐,說明項羽根本沒把他當成客人平等地對待,其地位還不如項羽手下的謀士范增。

其次,余先生認為鴻門宴坐次中「北向坐是最卑的臣位」,劉邦北向坐「顯然是正式表示臣服於項羽之意」。愚以為也不符合語言實際。「北向」固然可以表示臣服。例如《史記•黥布列傳》:漢王使者隨何發問:「竊怪大王與楚何親也?」淮南王回答道:「寡人北嚮而臣事之。」但這並不是坐次本身所確定的,更重要的是堂上與室中坐次尊卑是不一樣的。清人凌廷堪早已指出了這種不同:「堂上以南嚮為尊……室中以東嚮為尊。」(《禮經釋例》卷一〈通例上〉)余先生所引《史記會注考證》裡中井積德的話也是這個意思:「堂上之位對堂下者,南向為貴;不對堂下者,唯東向為尊,不復以南面為尊。」尊位既已確定,與之相對的卑位當然是不言而喻的:室中以西向為卑,堂上以北向為卑。而《說苑》是打比方,雖是不分堂上與室中放在一起說的,其實「東面」與「西面」、「南面」與「北面」兩兩相對。正如余先生所說:「從這一段文字中,我們可確知如淳所引,『賓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的說法是當時的通義。」既然是「賓主位,東西面;君臣位,南北面」,室中與堂上位次各不相同,又怎能用堂上的位次尊卑來規範室中的位次尊卑呢?既然是「君臣位,南北面」,如果說劉邦北向坐「顯然是正式表示臣服於項羽之意」,而項羽也「正式接受了劉邦的臣服表示」,那麼接受臣服表示的項羽應該南向坐才是呀;項羽不南向坐,劉邦的臣服表示豈不成了無的之矢?二十世紀四○年代初,楊樹達撰《秦漢坐次尊卑考》,根據《說苑•君道》上述材料總結道:「秦漢坐次,自天子南面不計外,東嚮最尊,南面次之,西面又次之,北面最卑,其俗蓋承自戰國。」(《積微居小學述林》卷六,中華書局,頁二四七∼二四九)遺憾一間未達,也未能區別堂上和室中;至於鴻門宴坐次,楊氏只說「此楚君臣自居尊坐,故以卑坐坐沛公也」,並未斷言沛公坐最卑。余先生根據《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坐其兄蓋侯南向,自坐東向,以為漢相尊,不可以兄故私橈」的記載,「確知在宴飲的場合,東向要比南向為尊」。其實這也正因為是在室中的緣故,可見堂上的位次是不能用來規範室中的。鴻門宴雖是在軍帳中舉行的,然而坐次尊卑一如室中,因而坐次尊卑就是太史公所特地交代的———依次是東向、南向、北向、西向,西向最卑。余先生援引《史記•南越列傳》「使者皆東向,太后南向,王北向,相嘉、大臣皆西向,侍、坐飲」,以為「敘坐次與鴻門宴相近……足資比較參證」。余先生分析道:「南越太后是極力主張內屬於漢的,因此她請漢使(不止一人)坐東向的尊席;她自己是南越的最高統治者,故居南向次尊之位;南越王北向而坐則所以表示臣服於漢之意。這也正是鴻門宴中劉邦的坐位。丞相呂嘉及大臣則『西向、侍、坐飲』,與張良的地位完全相同。」這裡的問題是:一、如果說南越王坐次如同鴻門宴中劉邦的坐次一樣是最卑的臣位,而丞相呂嘉及大臣坐次尊於南越王,那麼,余先生所敘述的「太后欲藉漢使者之力置酒宴以謀誅嘉」的用意在坐次安排上就大打折扣了,試想呂嘉及大臣怎麼可能安排到尊於南越王的位次上?二、如果說「北向而坐則所以表示臣服於漢之意」,那麼,一手布置宴飲的太后為為何不把呂嘉安排為北向坐,從而造成一個非臣服不可的局面,以使他窘迫呢?比較參證的結果,最卑位次只能是排在最末的西向。鴻門宴下文述劉邦的參乘樊噲得知項莊舞劍意在沛公,於是衝入營帳,「披帷西向立」。樊噲地位比張良又下一等,此時他雖然「瞋目視項王,頭髮上指,目?盡裂」,卻仍然不忘規矩,不僅站立,而且「西向」。樊噲的「西向立」,正表明「西向」是最卑的位次。《漢晉春秋》記載:「(王)?以父為(司馬)文王所濫殺,終身不應徵聘,未嘗西向坐,以示不臣於晉也。」(《三國志•魏書•王脩傳》裴注引)這裡「西向坐」乃是表示臣服,當然是由於最卑坐次的緣故。

至於鴻門宴「張良西向侍」的「侍」,清初吳見思評點認為「侍亦坐也」,並引下文「樊噲從良坐」為證(正如余先生所說,吳氏以為沛公坐次尊於范增顯然是錯誤的)。余先生則認為吳說「亦不盡然」,指出:「以〈南越傳〉所言『相嘉、大臣皆西向,侍、坐飲』例之,則可能先侍後坐飲。『坐』與『侍』的實際分別如何雖不易言,但至少姿勢應有不同」,「豈《史記》此兩處所言之『侍』與『跪』為近耶?俟再考」。余先生對《史記•南越列傳》的標點愚以為可商榷,應標為:「相嘉、大臣皆西向侍坐,飲」。何謂「侍」?《六書故》:「侍,陪側也。」《論語•先進》:「閔子侍側」,皇疏:「卑者在尊者之側曰侍。」《論語•公冶長》記「顏淵、季路侍」,〈先進〉記「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侍坐」,這是弟子「侍」或「侍坐」。《晏子春秋•內篇雜上》記「晏子侍於景公」,〈內篇諫下〉:「景公獵,休,坐地而食。晏子後至,搣葭而席。公不說曰:『寡人不席而坐地,二三子莫席,而子獨搴草而坐之,何也?』晏子對曰:『臣聞介冑坐陳不席、獄訟不席、尸坐堂上不席,三者皆憂也,故不敢以憂侍坐。』公曰:『善。』令人下席曰:『大夫皆席,寡人亦席矣。』」這是臣下侍或侍坐。凡此可見「侍」著眼於陪侍,指陪從或伺候尊長;而「侍坐」指在尊長近旁伺候陪坐,「侍」是「坐」的狀態,指坐者的態度,「坐」則表明「侍」時的姿勢。鴻門宴記張良「西向侍」,一個「侍」字道盡了張良的地位,「西向」的最卑位次也就不言而喻了。不能想像作為劉邦的隨從、謀士並且明說是「侍」的張良竟然可以安排到比劉邦更尊的位次上去。再看《禮記》,其中既有針對「侍於君子」而定的規則(〈曲禮下〉),有針對「侍坐於先生」、「侍坐於君子」、「侍坐於長者」、「侍坐於所尊」而作的不同要求(〈曲禮上〉),又有針對「侍食於長者」、「侍飲於長者」而作的具體做法(〈曲禮上〉),還有針對「侍射」、「侍投」而作的規定(〈少儀〉)。凡此種種,表明「侍」不是與「坐」相對、與「跪」相近的姿勢;正如「侍食」「侍飲」「侍射」「侍投」連說時不能斷開一樣,「侍坐」也以不拆開為宜。所以〈南越列傳〉應理解為「使者皆東向,太后南向,王北向,相嘉、大臣皆西向侍坐,飲」。因為眾人「坐」著「飲」是不言而喻的,故不必「坐飲」連言;因為「侍坐」是安排給相嘉、大臣的,故不應將「西向」與「侍坐」斷開。站立著陪從或伺候尊長,稱「立侍」,例如《禮記•鄉飲酒義》記「鄉飲酒之禮,六十者坐,五十者立侍」,《莊子•齊物論》記「南郭子綦隱機而坐……顏成子游立侍乎前」;又稱「侍立」,例如《三國志•蜀志•關羽傳》:「稠人廣坐,侍立終日。」這也表明「侍」著重於卑者的陪從或伺候,至於是立還是坐固然因身分地位或時間場合而有所差別,然而往往並不特別在意,有時不作交代。例如《史記》記「天新雨,道少人,司馬季主閑坐,弟子三四人侍」(〈日者列傳〉),又記「賓牟賈侍坐於孔子,孔子與之言」(《樂書》),或「侍」或「侍坐」;尤其能說明問題的是:《戰國策•趙策二》述「武靈王平晝閑居,肥義侍坐」,《史記•趙世家》記載此事作「肥義侍」。至於鴻門宴記張良「西向侍」,也未說坐。吳見思認為此時張良坐著,這是從下文項羽讓樊噲坐、「樊噲從良坐」推斷的,不能說錯,只不過「侍亦坐也」的說法不夠嚴密,容易讓人誤以為「侍」就是「坐」罷了。

總之,鴻門宴坐次尊卑無須深求,就是司馬遷所特地記述的那樣,依次應是:東向、南向、北向、西向。 

撰文者:汪少華/杭州師範學院中文系教授〈本文感謝作者及國文天地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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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風流人物最終篇回應
 

「一直都覺得遙光想得太多,看你每一篇的文章,總覺得背後有很多的沉重……。不同的人物有不同的表達手法,但卻有同樣的感情,真摰而細膩,真的,真的很喜愛遙光每一份的作品!
曾經,我都有和遙光一樣的抱負,但我卻缺少了遙光的行動力和傲氣,我喜歡詩詞,卻不愛為考試而研究,只想能夠自由自在隨心所欲的探索詩詞的美好,不為考試而拘束……。
希望遙光在休息過後,可以寫出更多你喜愛的文章吧!
『真的很喜歡這一系列的文章,將來集結出書是不是可以在電子報裡提一下出版社或是購買辦法呢?』這個問題,也是我想知道的~~^^。」〈Redheaven〉

最後一篇千古風流人物出刊之後,許多讀者來函,有表達失望之意的,有加油打氣的,也有放遙光休息一陣子,殷切期盼提筆的。對遙光來說,這些回應都彌足珍貴,不單因為這是讀者一份喜愛閱讀的共鳴,更是遙光創作動力的來源。

這陣子忙完之後,遙光希望自己能把這些作品盡快集結,然後,讓心底創作的慾望壓縮到實在不能壓縮的地步,從而以蘊續蓄的沉重力量來展開另一系列的創作。對這些殷勤讀者的來函與鼓勵,遙光仍只不能免俗的,真摯的,說聲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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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譎逗趣無情對、道教的起源、說項依劉
 
上聯與下聯彷彿風馬牛不相及的無情對,卻暗藏著什麼樣的趣味?一般人都以為道教是源於東漢末年的五斗米道,您可知道中間上有曲折?而說項依劉,說的是什麼項、依的是什麼劉?要是您有興趣,請前往國學入門一觀。

國學入門:http://www.literature.idv.tw/index1.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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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詩的發展
 
自從白話文學推展以來,現代詩發展至今,雖並未蔚為一朝風氣,但其中發展之脈落,仍值得我們去了解及探討。下一回,我們就請目前就讀高雄市立空大法政的靳文芠,來為各位作個簡單的整理,也希望透過她的整理,能讓更多人對現代詩的發展,有更多的認識及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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