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6/03 第 21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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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次主題:評析東坡的前後赤壁賦
˙遙光絮語:創作寫手新設「台語創作區」
˙下回主題:評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從「情」「景」到《浮生六記》

 

評析東坡的前後赤壁賦
 
◎ 前言:

心譯<卜算子>--寫給孤而不獨的靈魂--蘇軾
一彎殘月掛在疏落的梧桐上,深夜漏聲已斷,眾生在一片沉寂中安眠;只見你幽獨的一人行往,如同蒼茫的天地間,那縹緲而孤絕的鴻雁,單飛。
在迷茫的水天交界徘徊,忽然像想起什麼般驚定回眸……卻仍舊是茫茫的濃霧一片,更無半點游蹤跟隨。
你悵然得沉思著,回身,翔飛於無限的洪荒之上,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冷眼俯瞰大地,你竟找不到可供棲駐的蒼枝。那蒼枝必然有著凌天之志的剛毅骨架,不畏嚴寒的往上撐持這一季風雪,以便同你吞吐這千年孤音,可惜,這裡沒有……
巡視一陣之後,你終究找到停淒之地了,那是如水般寒肅的沙洲……
『一樣的寂寞』,你如此想著。

從國中的文人逸事中,我興致盎然的翻找蘇東坡有趣的傳聞,看他和佛印和尚鬥智,有趣而機智的對答,漸漸瞳憬那樣消遙快活的人生。慢慢的年歲漸長,閱讀日深,才發現東坡並不全然是快樂的,他只是對著人生的苦難,淡然一笑,面對生命中的難堪,有人橫刀一抹,慷慨赴義,有人隱遁深林,不願隨俗浮沉,更多的人,在理想與現實,進與退之間苦苦掙扎著,呼喊著用血掙來的自由。

我看見東坡一人,在苦難困頓中隨遇而安,在嚴肅的寒冬理,鍥而不捨的尋覓包藏希望的種子。於是,我也開始在他的字裡行間搜尋人生存在的意義,品味著生命中任何一點小小的幸福……這些不同看待事物角度的視野,大多是前人篳路襤褸的心血結晶,我亦一路風塵僕僕的追尋著,左彎右繞的看了不少好風景;心態有如朝聖者般,越來越景仰、虔敬。
有時,我常會想:「一個人,究竟要找多久,才能找著全然的自由?一雙眼,究竟要看多久,才能邂逅一生最真的凝眸,這一別頭,是否就能讓過有的傷痕在記憶荒漠中淡去,這一轉身,是否就能找到靈魂的出口?」
憑著書本,我看見許多不凡的靈魂在濁世中閃著人格的光輝,幸運的是,我不用同辛棄疾那般辛苦,『眾裡尋他千百度』才在驀然回首之際,看見『那人正在燈火闌珊處』。東坡,似乎是直接朝著我生命走來的,感覺就像朋友般熟悉。
然而,畢竟關於人生,我們還有需多地方要向生命學習,任何問題,都學著從不同角度嘗試去看,或許,漆黑的夜,就因著這些許光亮而溫暖起來!
『人生的笑,是與燈火同時起的』---英、蘭普、查爾。
且微笑啟程吧!

#開展生命的視野--就前後赤壁賦在寫作手法上的不同,略談二文在表達思想、意涵上的相關性

◎ 前提認識:

東坡的思想兼容並蓄,有儒家積極問世的抱負,佛家廣博仁愛的胸懷,道家飄逸不凡的頓悟。故年僅二十歲就在歐陽修驚喜流汗連稱:『快哉,老夫當避此人放出一頭地』之聲中,與弟弟蘇轍同登進士,名震京師,但『秉性剛拙,議論不隨』,因而在<湖州謝表>曾云:『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新進」、「生事」等語刺痛了反蘇軾之人,於是群起攻擊東坡,這就是發生於神宗元豐二年(七月)著名的「烏臺詩案」,後經人奔走營救,才免死罪,被貶為黃州團練副使,曾一度閉門謝客,也因此馳意於陶淵明,寫了<和陶飲酒二十首>,晚年在嶺南,盡和陶詩。

貶謫、困頓的一生,讓東坡更接近人民豐富的生活,且『身行萬里半天下』、「茲遊平生冠奇絕」,山川萬物、人生百態,為他的創作提供廣泛的題材,他曾在晚年以<答謝民師書>說明自己寫作『大抵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不可不止』,讓我們知其為文之恣肆與嚴僅。

通常,東坡與韓愈並喻為『韓潮蘇海』,『汪洋宏肆』、『雄渾』是後人最常提及他的文章風格。東坡一生是很多采多姿的,他也曾感嘆:『問汝平生功業,黃州惠州儋州』。東坡在人民的眼中是十分親切的,<西新橋>云:『父老喜雲集,簞壺無空攜,三日飲不散,殺盡西村雞』,但也因其流放一生、轉徙不定;因而人生觀可淡可狂可疏,更有一種曠達的胸襟去擁抱苦難,成就超越生命的精神修養,看東坡文,視野會變得更開闊、深遂,雖然『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盡不同』,但我們不見的就『不識廬山真面目』,只要懷著『只緣身在此山中』的同感心靈,依舊能在東坡文中,心隨境轉,一步一景的認識東坡。

◎前、後赤壁賦的分析:

我想元豐五年(西元1082年)是東坡創造奇作的一年,三月寫完了<遊沙湖>、<定風波>,七月寫<前赤壁賦>,十月寫<後赤壁賦>,這些皆別有風味,歷來評價頗高。

前赤壁賦在時序上作於夏夜,乘舟夜遊,四周外境是『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白露橫江,水光接天』。此等良辰美景,自然會飲酒作詩,歌窈窕之章,甚而有縱葦自如,凌萬頃茫然,似乎快羽化登仙之樂,然則此樂境維持不久,東坡被友人「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簫聲打斷興致,愀然正襟危坐(這舉動可見東坡對朋友的重視之情),也開啟了歷史上有名的主客問答,亦是本賦的中心所在:『對於逝水如斯的時間,人該如何看待?』

的確,時間的壓力是所有生命不可逃避的事實,但麥克.英泰爾(Mike Mcintyre)曾說:『我最大的恥辱,不是恐懼死亡,而是恐懼生命。』東坡之友的嘆息,正是恐懼生命不長久,故曰:『哀吾生之須臾,羨長江之無窮。』也才會吹簫『托遺響於悲風』,然而,在恐懼的同時,寶貴的生命又流失了。

『同樣一杯水,悲觀的人看到半空的那面,樂觀的人看到半滿』,東坡,是看到生命無可奈何背面,人能可積極把握的那部份,相信隧道既然有入口,那也必然會有出口的方向。因而東坡以水月為喻,說出:『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也,而又何羨乎?』掌握了有限的生命,任真自得,不愧於心,與山風明月為友為伴,那便是化剎那為永恆了,死亡,又有何懼的呢?『死的印記,給生命錢幣以價值,使他能夠用生命錢幣去購買那真正的寶物。』詩人泰戈爾如是說,既然生命是個事實,那麼就及時把握生命的美好吧!所謂:『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況且,若是生命真的天長地久,人還會時時對對方保持新奇、快樂的美感嗎?死亡是生命的終結,亦同時是對生命的滿全及成就。

東坡在<超然台記>中曾云:『凡物皆有可觀。苟有可觀,皆有可樂,非必怪奇瑋麗者也。餔糟啜漓皆可以醉,果蔬草木皆可以飽。推此類也,吾安往而不樂?』正所謂:『無家處處家』、『大底心安是吾鄉』,不把死亡當成生命終點,則人生的每一刻,皆是可以重新出發的起點,旅途中的每個挫折皆是轉捩點,通向完美、希望的可能!

故東坡是擅長聽言外之語,觀物外之情的,他懂得生命必須走出自我的框架,才能遊歷五湖四海,不給自己預設絕對的目標,則處處怡然自得、左右逢源,一顆心能由於物內,得其深邃,又能遊於物外,博觀其宏大之勢。在<□簹谷偃竹記>中,朋友曾說東坡妄言:『世豈有萬尺竹哉?』東坡微微一笑,答曰:『世間亦有千尋竹,月落庭空影許長。』可見奇境奇景,是需要一顆無所偏執、羈絆的真心,才能『用心』看到平凡生活中不凡的美感的!然則,前赤壁賦因是採『主客問答』的寫作方法,故有層次高下之分,令人不禁會問:「東坡真是可以如此曠達嗎?」畢竟,東坡有時會反向思考,如<遊沙湖>所唱:『誰道人生無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將白髮唱黃雞。』就有點只因一時興起而隨手所寫的瀟灑之作,然而,畢竟知識要落實到生活的層次中,才能融合成圓滿的生命體悟,也才有智慧可言。

後赤壁賦,可看成是前赤壁賦的補足,此篇亦是東坡心證的歷程。

錢穆先生在<人生十論>裡曾提到:『人生只是一個嚮往,向外的人生,是一種塗飾的人生,向內的人生,是一種洗刷的人生。』無疑的,前賦中東坡對友人的談話是向外的,他向朋友介紹一種人生的視野,然而,此視野是需要經過自我一番翠煉、洗刷才能觀看的到的,看後賦,讓我們用洗刷的觀點,一一刪去不必要的枝節,取其重要意義的存在抉擇吧!

此次故景重遊,正是寒肅的秋夜,不同於夏夜秋風明月,秋景是『霜露既降,木葉盡脫。』與人寂滅之感,故東坡亦嘆曰:『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複識矣。』乍然一觀,則森然寂寥之感油然而生,前賦中酒樂皆備,後賦中則需求訪一番方能得之;幸而東坡之妻王弗有存酒,以帶他不時之需,那時的東坡其實處境是艱難的,曾在<次韻孔毅甫久旱而甚雨>詩中提到:「去年東坡拾瓦礫,自種黃桑三百尺,今年刈草蓋雪堂(即是賦中所謂的雪堂),日炙吹風面如墨,平生懶惰今始悔,老大勤農天所直」、『我雖窮苦不如人,要亦自是民之一。形容雖是喪家狗,為肯彌耳爭頭骨。』雖窮而不屈,也難怪細心的王弗會為他存酒了,這也是王弗死後,東坡會悲痛的寫下沉摯感人的<江城子>之因吧?夫妻相知甚深,相惜如此,可謂難得。

不過後賦中,既然酒肉皆備,便啟程複遊於赤壁之下,此時,東坡有『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複識矣』的感嘆,在前賦的思維爭辯裡,東坡認為外物是可以為友且相交的,因那時水波不興,故江風日月可以耳得、目遇之,而今呢?竟變化如此劇甚!東坡難以接受,『連自然美景都離我而去了嗎?』這,或許是那時的感慨,但所謂『秋本無心,有心成愁。』東坡在悵然中領悟自己對自然仍是認識不夠深刻,於是捨舟而『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虯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這段從文中可看出過程描寫的非常奇異驚險,一般人誰會有此雅興夜半登山?況又是陰森險厓,野獸出沒之地?就連相陪二客亦『不能従焉』。

須知,不能從的豈只是環境而已,或許,更是面對挫折時的心境!東坡獨自一人登山,想超越的,或許是藉由體能來抒發生命中的遺憾或殘缺,或許登高忘遠,就是一種獨特而出乎常舉的儀式,也或許,藉由這種登山的征服及攀越,他可以證明,儘管時光飛逝如梭,景物早已變遷,但自己仍是可以與自然相合的!於是他腁手抵足,千辛萬苦的登高!

這種登高而超越的追尋,猶記得在易卜生詩劇裡也有一段反應這樣的情景,即是在劇中主角皮爾金特的流浪中,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對抗風神,皮爾金特,因為你無法獲勝。但也不要失去方向,因為你這一生的探險,就是要發現自己是什麼人!』東坡攀上了高峰,那是非常人可登上的最高點,於是欣喜的『劃然長嘯』但隨即驚覺其結果是『草木震動,山鳴谷應,風起水湧。』這種自然的相應之力,馬上朝他奔來,於是他也才會『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

不過東坡為何會又悲又恐?這倒是十分有趣而值得探討的心境。是高處不勝寒的緣故嗎?好像不是,因為他剛開始的心境是欣喜的『劃然長嘯』,不覺其悲;那麼,是因為猝然見山河震搖的樣子,因自己身在險境而悲恐嗎?這點恐怕更不是了,因為連前文攀龍虎高崖皆無所懼了,何況是這陣風吹草動?東坡,或許在山谷的回應中,聽見了自我,且真正的明白去接受且隨順自然,而非抗爭的生命境界!

Twyman Towery曾說:『我們所能掌握的意義,是接受生命的自然韻律,而不強自將他納入人類自創的表格中。』東坡必然在那時突然明白,爬再高的山,征服再險的峰岳,其實都是無用的,畢竟它們只是無聲而孤立的存在,生命的逆境又何嘗不是呢?

仔細一想,自己又何曾受挫受傷?受傷的或許只是那執著於成功的意念而已!在前賦中,東坡抗衡無情時間的想法是:『天地不變,萬我皆我所能靜觀自得』,然而在後賦中,則猛然頓悟,『執著於「有」是執著,執著於「無」難道就不是執著了嗎?如果視成功為最大的失敗,則失敗於我何悲何懼?』畢竟,失敗是一種面對的態度而非永遠絕對的事實,或許失敗可以成為一種覺知,而成功或許是錯覺罷了。且將自我消融於失敗氛圍的人,難道不是敗給自己封鎖緊閉的一顆心嗎?

東坡的『悄然而悲』,或許是同陳子昂<登幽州台歌>般:『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悌下』的感受。他一人獨自登山,象徵了生命只能單獨去面對,單獨去實踐完成。印度哲人克里希納穆提曾云:『別為未知作準備,目前為止,你可以跟者你的解釋前行,但剩下的旅程,你必須自己探索!』

故東坡遊於外境,而藉登高的那一刻,經山谷中的回音來返回自己的內心。

回音中有旋律及情感嗎?沒有,祇是單純的回應而已,改換和對照可以破除單調而使心神清新,然而事物的本身價值並不會因為心理狀態而有所不同,那麼,眼前所見之景,是心中執著的意念使然嗎?若心境影響環境尚能如此,則人生又是有多少時候,被反覆不定的心緒所掩蓋?

於是,東坡也才會『肅然而恐』,恐懼的,或許正是恐懼本身的虛妄吧?原來,長期所追尋的,不就是自己本身嗎?況且在死亡面前,除了一顆真心之外,人還能追求什麼?原來,觀者亦是所觀之物,自己難道不是不自覺得把心象投應在外境中嗎?原來意識就是時間,我們是被時間書寫的一群人,亦是被自己的所控制著,真正的外境,或許是『竹影拂塵階不動,月穿潭底水無痕』那般自化自然吧?而人察覺萬物流轉,卻鮮少了解真正變動的,是自己無邊無盡的識浪!真正『凜乎不可留也』一方面是指涉山巔,另一方則是自己無窮無盡的虛執心緒。

卡謬曾言:『覺悟到生命是荒謬的之後,不會就此告終,卻正是開端。』東坡在前賦中,從生命走出思想,在後賦中,又從思想走回生命,真正落實到生活之中。

其實,若退一步海闊天空,那退步便有積極的意義,又何嘗不是另一種型態的『進步』呢?拋出的生命再拉回,只會更加感激生活中的美好。心理分析家瑋赫爾姆、斯特柯曾言:『沒有成熟的人的標記是:他盼望能為一個原則而高貴的死去,而成熟的人卻要為一個原則而謙虛的活著。』

從前賦對生命的即時把握,到後賦的隨遇而安,東坡更為成熟了,對萬事萬物更謙卑了,外境的磨練使東坡更為圓融,能虛懷若谷、容納萬物。但東坡的圓,是外圓而內方的,修裁、去除人生不必要的虛假應酬同時,反觀自照的正是一顆無所遁藏的真心!害怕他人的批評和尋求他人的讚美,其實相差無幾,都是不具體的影子,缺乏為自己而活的意志,但,值得深思的是,如果凡事皆為我自己,那『我』又成了什麼?馬斯洛說的好:『我們應該問的是:「人應該是什麼?」而非「人是什麼?」』在前賦中,東坡在一片杯盤狼藉中沉沉睡去,「不知東方既白」,這個「不知」,仍是有所欲而言,故此言雖乍看逍遙,卻隱含仍然在乎外境變化的名相判定,而在後賦之中,則蛻變為『放舟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更而甚者,遇鶴及道士,乃至於物我兩忘,與自然合為一體。

前賦的心理情緒是樂→悲→樂,而後賦的心理情緒是樂→悲→悟,後段的孤鶴及道士順筆寫來,乍看之下與主題並不相涉,其實卻是『形散而神聚』,正是悟境的化育所使然。六組譚經有段云:『通達本心法,無法非無法,悟了同未悟,無心亦無法。』悟,是不在是非判定,有無的層次比對可得之境,亦非超脫!無有前後,亦非中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他只是如實觀照,澈見自然罷了。東坡、鶴與道士相融為一體,正像莊周夢蝶般自由自在……一切言語皆是多餘,因為對這個心靈世界而言,實在是太少了。因而,讓人只能用全然開拓的視野來看待、洞悉,去體會它而非評價它,不畫餅充飢,作無謂的追求、爭辯。

且讓我們深呼吸一下,更進一步(或退一步?)來了解『鶴與道士的象徵』,及人生悟境的開展吧!那是一個非常深沉的境界,需用心體會,而非用腦思索!

*人生悟境--鶴與道士的象徵*

在說後賦此段文字之前,讓我們先來看看南宋女尼所做的悟道詩吧!詩云:『終日尋春不遇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卻把青梅嗅,春在枝頭已十分!』人,部經過一番尋覓,是無法真誠且真正的體會生命中的美好,故希臘有句哲言云:『使匆忙慢一點!』平日腳步匆匆、漫不經心的結果,常常使我們疏漏了許多值得欣賞的風景,同樣一座森林,海倫凱勒所感覺到的,甚至比她同行的朋友還多。人們總是隨意的瀏覽人生,自然,也錯過許多值得瀏覽的風景!但上頭言及的南宋女尼是有心要珍惜才出外尋找的,怎麼也會錯過呢?

且讓我們聽聽歌德在<浮士德>裡如何說:『親愛的朋友,一切理論都是灰色,但生命之樹卻是常青的。』我們有時會感到壓力沉重,不是用腦太多,洽是用心太少,知識是做加法,層層疊疊的累積,智慧卻是做減法,刪除生活中的瑣碎,就如同在河裡淘金,一遍又一遍的過濾污濁泥沙,才可能尋致那珍貴晶瑩的試金石,在淘洗的過程中仔細審視生命的美好,慢慢琢磨著。這正是「為學日益、為道日損」的原因。

蘇非教派有個啟示說:『如果人生是段旅程,我們所走的第一步便是迷路,第二步就是把路找回來,最後把路忘掉,你才可以真正隨性欣賞沿途的美景!』我想,如果人不迷路,如何體會把路找回來的喜悅呢?正如『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道理是一樣的,未能行至水窮處,怎知雲起剎那之美?

東坡在前賦和友人的答辯中,正是找路的過程,如果誠如盧梭所言:『你可以有損於時間,但無損於永恆!』那麼,無庸置疑的,東坡便是想從『不變』的角度中,積極把握生命,隨性瀏覽風月,但這仍在變與不變這二極點中晃蕩,並未從執著中脫解開來,也就是從思想的角度看事情。而後賦的體會,或許亦如女作家簡媜所說的:『沒有一條路是完美,故任何一條路皆預留了完美!』

東坡在前賦中看到了遺憾後面有完美的可能,也明白握緊的雙手不能掌握任何東西,有失必有得,要得之前,得先放掉些什麼才是,然而,此境界雖高,卻未能把路放掉,『忘』的層次非理智所為,正如同你不能強行努力的用功睡覺是一樣的道理,坐看雲起時之境雖美,但欣賞觀雲的同時,我們亦明白雲從來沒有一定的形狀,人生本來就不一定要非怎麼樣不可。

旅行亦只是一種切換,切換剪裁時空,讓自己從積習日深的生活中抽離開來,其實,不斷的旅行,難道不是為了不斷的回去嗎?原來,離開預設的航道,反而更有機會發現其他的風景,正因人生處處充滿不確定,我們才有可能發現確定的存在,前賦的意義在於:既然世間不變的東西就是變,那麼我們也可以釋懷了,原來,正如魯米所言:『惑即是悟!』

懷疑不也是相信的開始?畢竟生命裡事與願違的意外,並不是像人類情緒那般容易改變,那麼真正的問題是什麼?

里爾克云:『不要尋找答案,而活在問題裡。』我們的靈魂不是一件東西,而是一種視野,不是信條而是試金石,是開放我們生命身深處的密碼。把路忘掉,並非就離開了路,而是在平凡中,發現了平日所常見事物裡的不平凡,換條小路,換個風景,換個角度,就換個心情,也就是因為每一條路都沒有預設的終點,故每條路皆可通向無限、深邃的遠方,當下的每一步皆是起點,引導我們去探索生命的內涵,而真正的內心之路,是要自己單獨去走去面對的。

在前賦中,東坡出乎其外、入乎其內的怡然自得,在後賦中,哪有內外可分?哪有樂悲可得?人生亦不是悲喜二分法可明確劃分的簡單,只是不消極也不積極,如實的回複到人自身的本然、純粹罷了,哪有所謂的路呢?後賦中的東坡,穿梭在現實的白鶴與夢中的道士之間,孰真孰假?

在這裡,其實真假早已無意義了,這已不是重點,因為那都是一顆真心偶然瞥見的影像,心哪有真假呢?鳥在飛行中還會記的牠的腳嗎?魚在水中還會惦念牠的雙鰭如何擺動嗎?是山皆朝天,是水皆歸海,松直棘曲、柳綠花紅,本來如此,各各現成,並無奇特。看山海會覺心清神曠,或許是由於平日為塵俗所羈而有的感覺吧!真正如實存在的深心人,即便是一沙也能見一世界,一花亦能見一天堂,無限握在掌中,永恆只在一瞬。如同大慧宗皐禪師所言:『佛說一切法,為度一切心,我無一切心,何用一切法?法本無法,心亦無心,心法兩空,是真實相。』正所謂:『無雲生嶺上,有月落波心』,有無,亦只是人的定義罷了!東坡在後賦末段,正是寫渾然忘我之境之自然!

而關於後賦中鶴的形象,其實也是可以一說的。東坡是喜歡鶴的,在<鶴嘆>文中,寫:『呼鶴立坐隅,鶴有難色睥睨予』、『豈欲臆對如鵩乎?』在東坡眼中,鶴是『俯啄少許便有餘,何至以身為子娛?』這般孤高雅潔,令東坡大嘆:『難進易退我不如!』可見,在後賦中,登波或許也嚮往著如鶴及道士般,逍遙自在、物我兩忘的境界吧?後賦的境界寬廣高遠,非世俗眼光所能衡量的!正如同東坡所寫的那首<定風波>一般:『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後賦所傳達的,正也是東坡行過蕭瑟一生,『也無風雨也無晴』的人生悟境!

這有點像悟道的體悟過程:寫前賦之前,見山是山,寫前賦時,見山不是山,因其已覺物與我皆無盡之境也,而以東坡的穎悟,這必然要在回歸到後賦自身孑然的存在生命中,生活的智慧方有立足支點,故後賦的境界是又回到『見山又是山』!但必須說明的是,此『見山是山』之境又與寫前賦之前,與一般人所見的普通狀態,是判然有別的,未寫前賦之時,山水依然,無法深層走入心中,寫前賦時,山水為友,與自己本身,一起皆是天地見證且獨一無二的存在,就這一點說,可使東坡下了一個『物與我皆無盡也』,此『見山不是山』,是有違一般人所知道的思想境界,然而,後賦中雖回到『見山是山』之境,山水雖然又回到原點,但真正蛻變的,其實是所觀者(即東坡)的心靈領悟已經整個脫胎換骨,煥然一新了!而這整個前後賦一起觀之,由之間的連貫性,其實是很可以看出一個心靈證悟的過程的!故赤壁賦給人的震撼及領悟,至少對我而言,是久久難以忘懷的!

撰文者:慕宇華風/花蓮師院語教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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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寫手新設「台語創作區」
 
最近寫手創作區方興未艾,特別是新詩區和對聯擂台,總是吸引不少人潮發表作品。由於不少人發表了台語創作,因此,遙光新設了「台語創作區」,供網友張貼各式各樣的台語創作,往後如果發表台語種類繁多,未來會再細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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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從「情」「景」到《浮生六記》
 
沈三白(沈復)的《浮生六記》固然有傳記的性質,但又不全然是一生縮影,所記是否確實,很難考究,但情意之真實,則無庸置疑。《浮生六記》之所以成功的原因到底為何?下一回,我們將要請到輔仁大學進修部歷史系的劉芝慶,來為我們進行解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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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稿與轉載
二零零二年諾貝爾化學獎得主之一,是個沒有碩士學位,也沒有從事學術研究的日本人田中耕一,得獎的原因,是他二十八歲唸京都大學電子系時,誤將兩種不該混合的物質混在一起,意外發現這種新溶液可以測量一些過去測量不出的高分子質量,有趣的是,他不知道依照當時的理論,他的做法是完全不可行的。後來他將研究成果發表成論文,雖然沒有引起重視,但後來美國、德國的學者卻改良他的方法,在生物科技上取得極高的成就。於是瑞典皇家科學院追溯原始構想人,確定將諾貝爾獎頒授給他。

因此,要請喜愛中國文學電子報的讀者們,踴躍投稿,千萬不要妄自菲薄,覺得自己的想法或文筆不夠水準,誰能保證自己不會成為下一個田中耕一?誰能保證自己在電子報的文章不會引起學術界的波濤?另外,堪稱是網路上第一份學術性電子報的傳統中國文學電子報,也徵求各大專院校相關系所的站長、BBS版版主、以及眾多熱愛文學的義工為敝刊提供轉載,希望藉由著各位的幫忙,能使愛好文學的種子,散發到更廣闊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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