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動筆介紹林育賢(自號林阿喵,以下簡稱阿喵)這位導演時,我忽然深刻地感受到文字表達的無力,無法像他那部超生動的體操紀錄片《翻滾吧!男孩》,以一個俐落的完美翻滾動作介紹人物的出場,只好怨嘆自己的筆拙,殘念吶!
人家說人如其名、片如其人,阿喵拍過的片子不多,但卻都充分展現出特殊的個人風格,從《鴉之王道》、《街頭風雲》、到2004年純16獨立影展的開幕片《翻滾吧!男孩》,雖然都「號稱」是紀錄片,但不論在表現形式的創新多元、觀察角度的豐富趣味等各方面,都一再打破傳統紀錄片的沉重窠臼,提供更貼近個人與真實的創作可能性。
*原來,拍電影是這樣的…
嚴格說起來,阿喵第一次入圍金馬全民DV的作品《鴉之王道》,可以說是他個人電影創作的重要分水嶺,因為在那之前的他,都還處於為人作嫁的基本功養成階段,大學畢業後,他先是在知名廣告導演周格泰的公司,從最底層的跑腿打雜、買便當、買檳榔開始做起,雖然是影視本科系畢業(文化影劇系),但想要進入這個行業,還是得從學徒幹起。
阿喵苦笑著回憶起當時的經驗,「印象最深的是拍華歌爾內衣『up up系列』廣告。那時我剛進去,一個大學生,你知道在幹嘛?在幫忙擦地板!因為那是反光的黑地板,女主角只要上去跳跳,一喊卡,你就要開始擦。當時女主角是只穿內衣喔,就在我頭頂上「ㄉㄨㄢ ㄉㄨㄢ」跳,可是我完全沒有心情,只是一直跪在那邊擦地板。還記得那時傻傻的穿了條很貴的褲子,當然磨破了。」
不過,苦雖苦,阿喵自己倒是非常感謝周格泰,所有入這一行的專業基本學習,都在那一年迅速的養成,一方面是因為周格泰的嚴格,有點像是少林寺的練功,熬過了嚴師的鞭策荼毒,就不怕十八銅人巷的出師大考驗;另一方面則是進公司不到半年,所有製片全部跑光,原本只是個小助理的阿喵,突然就被拉拔成製片,也被逼得他不得不迅速成長。
離開廣告公司後,阿喵開始和吳米森合作,陸續參與了《起毛球了》、《給我一支貓》、和紀錄片《月球學員》的電影拍攝,擔任製片、副導等工作。
「當時吳米森找我當《起毛球了》的製片,他給我看腳本,我只覺得:哇!有故事真好!所以,雖然預算很低,但還是獲得了對劇情創作的滿足,那真的可以得到很大的滿足!也因為沒有錢,所以一個人要扛很多事,我幾乎就是全程參與,包括從最初期的劇本討論,幫導演考慮這個到底能不能拍、能怎麼拍、可以花多少錢?如果今天是有一個大製片再加一個小製片再加劇組的正式規模,根本不可能涉入這麼深,到後來擔任《給我一支貓》的副導,也就清楚一切──喔,原來拍劇情片就是這樣。」
再來,就是《鴉之王道》了。
在拍完《給我一支貓》後,就像台灣大多數的獨立製片工作人員,馬上就面臨「間歇性」的失業,在等待下一個案子的空窗期,阿喵開始在西門町晃蕩,逛著逛著,就發現了《鴉之王道》這個題材。
「那時候大概兩三個月沒工作,每天閒著也不是辦法,就去西門町找很多少男少女寫問卷、拍照,原本是因為想寫一個西門町年輕人的故事,其實不是很成熟,但是我覺得可以慢慢開始做。那時候就拍了很多照片,洗出來後就發現:為什麼每次都會拍到變電箱上塗鴉的怪東西,然後去西門町晃,就發現這裡、這裡、這裡、到處都有!那時剛好公視有紀錄短片的徵選,我就寫了企畫投案,就過了,我自己也嚇一跳!」
意外的還不只如此,《鴉之王道》開始拍了三個月,西門町的一磚一瓦都已經熟得不能再熟,但那位關鍵的塗鴉之王卻始終不見蹤影,阿喵追蹤詢問了所有可能的線索,逼得他甚至想要使出怪招,假造一個變電箱(因為那位仁兄只在變電箱塗鴉),偷裝針孔攝影機,引誘他來塗鴉,再趁機擄獲。幸好在交片期限之前,鴉王終於來跟阿喵相認,阿喵笑著說,一切都像天上掉下來的。
根據阿喵自己的說法,《鴉之王道》可以說是踏出的第一步/部,不但證明了自己真的可以拍點什麼,而且可以放入自己的觀點和創意,觀眾的好評當然也進一步為阿喵建立了自我的肯定,於是也開始了下一部的進行。
《街頭風雲》延續《鴉之王道》主角的追蹤,並帶入了鴉王的幾個朋友,玩滑板、轉DJ、跳街舞、再加上塗鴉,剛好構成嘻哈四大元素,所以就名正言順變成一個街頭風雲。不過,阿喵自己也承認,相較之下,《街頭風雲》太著重形式和技術性的呈現,人物之間的關連也稍嫌不足,無法真正呈現出這四個人某種共同的態度,這可能是這部片最可惜的地方吧。不過,雖然自己不滿意,《街頭風雲》還是入圍了金馬的數位DV競賽,放映時觀眾如雷的笑聲,也證明了他的實力。
*大家一起來翻滾!
有了前面兩部短片的成功基礎,阿喵開始想嘗試更大的創作可能,《翻滾吧!男孩》就在此時躍入他的世界。從2002到2003,阿喵整整花了一年的時間,記錄由他哥哥指導的宜蘭公正國小體操隊的幾個小朋友,從躲避、不理、到鏡頭內外融成一片,從訓練、比賽、到贏得冠軍,阿喵每週一到五賣命工作打拼賺取拍片經費,每週六日返回宜蘭努力拍片,《翻滾吧!男孩》將所有之前所學、所累積、所企圖的所有能量,一次匯聚爆發。
2004純十六獨立影展開幕片、金穗獎最佳紀錄片、南方影展最佳紀錄片、第四屆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影像台灣」入選、宜蘭綠色影展……,《翻滾吧!男孩》不斷獲得台灣影壇的注目與肯定。流暢的敘事、明快的剪接、結合大量的動畫和音樂,沒有太多價值批判,跳脫出傳統紀錄片或議題論述式、或人物傳記式的模式,阿喵終於翻滾出屬於自己的影像天地。
「或許我拍片就是這樣吧!我喜歡用有趣的方式,讓觀眾可以比較容易進入,不管拍什麼類型的片子,我希望先做到觀眾可以ENJOY看片的過程。其實我自己知道,我的片子沒什麼深度(笑),像是之前《鴉之王道》和有幾次跟別人的片一起放映,我發現放我的片子時,觀眾都笑得很開心,看別的片子都是悶到死,可是映後的QA,別人的片都被問了一堆,沒人要問我……我後來想想,唉,也好啦!或許未來我的片子就是這樣,我自己會試著讓我的片子再多一點點深度,但是至少現階段可以提供觀眾另一種方式來看紀錄片,如果你在看別人的片子都是沈重的哭,那看我的就來笑吧!這也蠻好的。」靦靦的阿喵自信的笑著。
除了影展的獲獎與口碑,來自觀眾最直接的肯定,才是最令人驚喜和興奮的。在純十六的放映結束後,阿喵開始接到來自四面八方的觀眾迴響,「會不會出DVD?」、「還會在上院線嗎?」、「黃克強、小恩(片中小主角們)有進步嗎?有再拿冠軍嗎?」,沒看過的想要看,看過的想再看一次,甚至有一班國小學生,號召全班樂捐,然後鼓起勇氣打給阿喵問是否能到班上特映一場!觀眾的熱情成為強大的動力,讓阿喵從三重到馬祖、從國小到研究所,全省走透透地與觀眾面對面接觸,也為《翻滾吧!男孩》翻躍出更寬闊的天空。
從《鴉之王道》、《街頭風雲》到《翻滾吧!男孩》,雖然產量不多,雖然經費都很拮据,但是有限的製作條件,卻都激發出他無限的創作潛質,雖然下一部片還沒有著落,但是相信未來不論阿喵拍什麼,都將會讓我們看了滿足的笑。
※編按:《翻滾吧!男孩》將自4月15日晚場起於台北學者戲院、喜滿客影城上映,現已開始預售(兩廳院售票系統http://www.artsticket.com.tw);詳情請見:http://www.jumpboys.com.t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