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聆聽一個六十七歲老人說話

隨著嘆息和凝視，獨白零碎不全

雪景眩目，寂靜中雪落沙沙作響

落雪時不冷，停雪後寒冷徹骨

每個生命故事都這樣，發生時痛

發生後追憶更痛，荊棘刺破手掌

留下疤痕更傷，他語調深長緩慢追述：

「那年我十五，他帶我去探險

偷馬其實不是真偷，偷騎而已

那天他情緒反常，把鳥蛋捏碎

一個生命就這樣結束，鳥的生命

一個孩童隨著命運、疏忽、意外夭折

都是無可奈何，無法挽回一種傷痛

不是每天痛，也不會搶天呼地喊痛

（我們自己去決定什麼時候才會痛）。」

如此這般，從此選擇沉默、遺世獨立

明白父親、母親、夏天一切發生事件

偷馬不是偷馬，偷情不是偷情

青春期此起彼落事件，像杉木隨著河流

從挪威流落瑞典，有些擱淺，有些隨波。

2.

暴風雨後大雪初霽，唯海明威

知道隱藏有多深，跋涉有多痛

手足磨損，血乾踏雪無痕

冰是詩的語言，埋藏越深

涵義越廣，雪鏟不斷翻動記憶

翻起遺忘，憶取後再刻意遺忘

時間是雪溶的水，深山的淚

溶化冰冷，緩入溪澗

冬夜無聲，流水有語

寬恕心不足夠，補贖無濟於事

暗箭傷人甚重，細語無法復原

只好沉默，失語已成定局，青春流逝

無法轉圜，葬禮處聆聽前塵往事

黯然神傷，時代過去，梟雄匿跡

留下多少愛恨情仇？兩代人撕裂

與世代無關，一邊凋零，一邊成長

從前感恩如今負義，老人被異化後感到：

「說與不說的差別慢慢被磨滅，我們自己

那些長期說也不盡的內心對話

與少數仍見到的人融合在一起

獨居久後，彼此界限變得模糊

甚至沒有留意到分不出彼此。」

附註：

此詩觸機乃來自當代挪威小說家佩爾．派特森(Per Petterson，1952-)名著《外出偷馬》(Out Stealing Horses，英譯本，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