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年全球生成式AI浪潮的引領者、「ChatGPT之父」阿特曼，近日遭OpenAI無預警解雇，他做錯了什麼？從這場OpenAI之亂，又揭露了當前AI發展的什麼問題？ 短短3天之內，一場宛如台灣8點檔的肥皂劇情節，在今年暴紅的生成式AI新創OpenAI上演。 2015年底於舊金山成立的OpenAI，是全球最知名的生成式AI新創，去年底推出的聊天機器人ChatGPT，已普遍被認為是引爆今年資本市場AI狂潮的最重要推手。 同樣是接近年末時刻，這家估值高達860億美元（約2.7兆新台幣）、引起全球科技巨擘爭相覬覦的「十角獸」，再度席捲了全球新聞版面；只是，有別於去年底推出ChatGPT時的驚訝與興奮，這次OpenAI意料之外的登場，輿論更多的反應，卻是錯愕。 突襲》被董事會無預警開除 場景，回到美國西岸時間11月17日。當日中午，OpenAI董事會無預警發出公告，宣布開除執行長阿特曼（Sam Altman），「OpenAI董事會今天宣布，阿特曼將辭去執行長一職，並離開董事會。臨時執行長將由技術長穆拉提（Mira Murati）擔任，立即生效。」OpenAI在官網上這麼寫道。同一時間，阿特曼在官網上的個人資訊也迅速遭到移除。 「公司在進行了深思熟慮的審查後得出的結論是，阿特曼在與董事會的溝通中始終不坦誠，這阻礙了其履行職責的能力。董事會不再相信他具備繼續領導OpenAI的能力。」談及解雇阿特曼的原因，OpenAI新聞稿如此表示。 有「ChatGPT之父」稱號的阿特曼，被踢出一手創辦的公司，消息震撼全球科技圈。然而，更感到錯愕與不解的，或許是阿特曼本人。 「wtf （見鬼了）！」據悉，這是阿特曼第一時間接到消息時，傳給助理的評論。當日稍晚，阿特曼在貼文表示，今天在很多方面都是一次奇怪的經歷，「這有點像在你還活著的時候，讀著自己的悼詞??。」他無奈感嘆。 但，錯愕之聲並未間斷，就在阿特曼被宣告放逐的幾個小時後，OpenAI 聯合創辦人兼總裁布羅克曼（Greg Brockman）也在社群媒體X（原推特）上發布了辭職消息，「我為我們8年前創業後共同建立的一切無比自豪，但今天，我辭職了！」 戲劇還沒結束。就在18、19日兩天，在受到來自微軟、紅杉資本等主要投資人的壓力下，外界一度傳出OpenAI臨時執行長穆拉提向阿特曼釋出了善意，邀請共商「回鍋任職」的可能性。但隨後，雙邊協商破局。 精采的還在後頭。11月19日半夜，再度出乎意料，微軟執行長納德拉（Satya Nadella）宣布公司將組建一個AI研究團隊，並表示新團隊將由阿特曼和布羅克曼兩人共同領導。 究竟，OpenAI發生了什麼事？ 先從OpenAI的「政變」說起。根據布羅克曼的說法，主導這場「突襲」政變的，是以OpenAI聯合創始人兼首席科學家蘇茨克維（Ilya Sutskever）為首的四名董事。布羅克曼表示，一直到16日晚間，阿特曼才從蘇茨克維口中，得知董事會隔天將舉行會議的消息。 布羅克曼指出，在17日中午舉行的這場會議上，除他之外的四名董事，對阿特曼宣布了解雇決定。隨後，布羅克曼本人也被告知，自己已被董事會除名。 分歧》一邊衝組 一邊怕失控 這場意料之外的政變所為何來？對此，OpenAI並未在新聞稿中說明具體原因，但不少分析認為，其中關鍵，或在於OpenAI內部高層對AI發展方向長久以來的「分歧」，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據悉，在阿特曼被趕下台之前，OpenAI內部基本分為兩派，一派，是以阿特曼和布羅克曼等人為首，主張應「積極發展AI、風險相對次要」的樂觀派，一派則是以蘇茨克維為首，表示發展AI宜「安全至上」，強調「風險控管」的謹慎派。 儘管少有對外發聲，但蘇茨克維對安全的重視，可從過去幾次的談話中透出端倪，例如，在今年10月初一場接受麻省理工學院（MIT）技術評論的專訪中，蘇茨克維表示，他的首要任務，將不是建構下一個GPT或DALL．E（OpenAI 開發的AI繪圖模型），而是找出「如何阻止人工智慧失控」的辦法。又例如，今年上半年，OpenAI投入五分之一人力成立的內部AI安全團隊，即是由他所主導。 換句話說，阿特曼與蘇茨克維對AI發展的願景，並不完全一致。而加速雙方分歧擴大，進而導致這場「光速分手」的導火線，不少分析猜測，或來自11月6日舉辦的OpenAI開發者大會。 當日舊金山舉辦的首屆大會上，阿特曼除了發表最新版的ChatGPT GPT-4 Turbo及AI助理Assistants API，同時表示，將開放客製化的ChatGPT「GPTs」，並推出「GPT商店」，讓經過驗證的開發者能夠上架自己的GPT作品，而OpenAI也能從中抽成獲利。「你可以依照指示，為幾乎所有任務打造客製化的ChatGPT，發布給外界使用。」阿特曼當時很興奮地指出。 但，不少分析解讀，在蘇茨克維等高度重視AI風險的人士眼中，這相當程度代表了阿特曼正在「玩火」而不自知。 「當他提出GPT商店和收入分成時，他就越界了。」近日在外媒廣泛流傳的一則Reddit貼文中，一名自稱是OpenAI員工的匿名作者指出，阿特曼過於向「商業化」傾斜，且在沒有進行充分安全審查的情況下，就匆匆將技術推向市場，這顯然與OpenAI的「使命」背道而馳。 談到OpenAI的「使命」，就不得不談到它獨特的公司治理架構。事實上，也正是OpenAI在矽谷新創圈、甚至放眼全球都高度罕見的公司治理架構，間接造成了阿特曼當今「被放逐」的窘境。 根源》OpenAI是非營利組織 許多人或許不知道的是，OpenAI其實是一家「非營利組織」，當初成立宗旨是希望在確保風險與安全的前提下，以最先進的「通用人工智慧」（AGI）造福全人類。 然而，理想很飽滿，現實很骨感。要發展最先進的AGI，少不了龐大的資本支持。在思考如何兼顧理想與現實之下，阿特曼在2019年找上微軟這個「大金主」後，重設了OpenAI的治理架構。在新架構下，阿特曼將公司拆解為上層、非營利的OpenAI Inc，以及位在OpenAI Inc之下、設有盈利上限的獲利實體OpenAI LP，2023年第二次改制，新增營利子公司OpenAI Global LLC。 簡單來說，重組後的OpenAI，對外的商業化營運就此由OpenAI LP負責，但對OpenAI LP的最終決策與控制權，則掌握在OpenAI Inc手中，至於OpenAI Inc的實控人，則是OpenAI的董事會。 此外，為了保持OpenAI非營利的「核心精神」，董事會成員除被要求不得持有公司股份外，也多數須為「獨立董事」，這造成公司治理上的一個奇特現象：也就是長期以來支持阿特曼的微軟，儘管持有OpenAI Global LLC近半數股份，卻無法入主OpenAI的董事會。 「微軟沒有董事會席位，也沒有控制權……。從一開始，微軟就接受了股權設有上限、AGI技術與管理權由非營利組織掌握的條件。」在OpenAI官網的公司結構介紹中，清楚寫著當年答應微軟入股投資的切結。 結構》大股東無法影響決策 在大股東無法影響決策之下，也讓阿特曼最終敗在了自己主導設立的公司治理結構上。 但，一切就此塵埃落定了嗎？恐怕還沒有。 就在微軟發布「成功攬才」公告不久，一封由OpenAI三分之二員工共同署名的公開信，從矽谷媒體圈流出。根據信件內容，OpenAI員工們指出，董事會違背了公司的最佳利益，他們無法替那些缺乏能力與判斷力、也不關心員工及OpenAI使命的人工作。 公開信要求，OpenAI現有的董事成員必須集體請辭，並任命兩名新的獨立董事，同時亦須恢復阿特曼和布羅克曼的職位；否則，他們將很快採取行動。什麼樣的行動？「加入微軟的行動。」公開信如是指出。 弔詭的是，在這封「措辭嚴厲」的公開信簽署人當中，排名首位的，是當時接替阿特曼執行長位置的穆拉提，更令人詫異的是，被外界認為主導這場政變、已與阿特曼決裂的蘇茨克維，竟然也在其中。 針對自己的「粉墨登場」，蘇茨克維隨後在X平台發文表示，自己極度後悔參與董事會開除阿特曼的行動，「我從來無意傷害OpenAI，我深愛我們共同打造的一切，我會盡我所能，讓公司重新團結起來。」 蘇茨克維看似對阿特曼讓了步，但，阿特曼會因此回歸嗎？面對這個提問，即將成為阿特曼老闆的納德拉，在最近一次接受彭博電視專訪時，給出了一個開放性的答案：「我想，我將把這個問題，留給 OpenAI及其董事會。」 無論阿特曼最終回歸與否，納德拉的這番「開放性」回答，或許就如同阿特曼與蘇茨克維面對AI當前發展道路的分歧一般，它，或許當下沒有明確答案，但隨著AI爆發成長，積極或謹慎的路線之爭，不僅OpenAI，也是全世界必須共同嚴肅思考的迫切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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