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許悔之《就在此時，花睡了》•木馬文化出版
主人加熱了沉香，教我嗅聞之道
雨中，去了「不二齋」拜訪主人江赫。剛入齋中，我是帶著些許急躁的，因為有一些事情掛懷，主人間接加熱了沉香，教我嗅聞之道，我感覺到自己的微微鼻塞，氣甚不順，過一段時間的慢慢調息，我感到第一味香的雍容親切，如此愉悅，也不禁笑自己，五十二歲了，還學不會「惜取而今現在」─照顧每一步腳下。
沉香呈現的氣味一直在變，開始是近乎儒釋之間的氣味，慢慢顯現莊嚴肅穆，我想起佛經上說的：「如蜂採蜜，但取其味，不損色香」……
可以嗅聞，不可觸摸，因為心慢慢靜下來了，也因為齋中雅潔，沉香的氣味如此明顯，不受染污，我遂制心一處，如同合掌敬受之、讚歎之。覺得自己此刻「無事不辦」─只需要專心聞香，僅此一事，此外，沒有什麼事需要辦。
覺受發出香氣的沉香是一種身心界限的鬆綁、泯除，聞到入味入心處，悠然復澹然，覺得自己了無纏縛。
因為稍後有一位不是那麼佛教信仰的朋友將加入香席，江赫體貼別人，怕後來的朋友也許驚嚇，所以聞香之中，先取出了幾個盛裝在盤子上的「嘎巴拉」讓我觀看。我凜然一驚，覺得每一期的生命如此殷重而珍貴，確實也只是「暫時假有」而已，像鼻中、胸中、腹中裊裊的沉香，翻騰、幻化如水流、雲湧，說有實無，說無若有……
《金剛經》有句：「此法無實無虛」，「法」是「任持自性」、「軌生物解」，一片沉香，真的可以令人專注而靜心入道，無怪乎香之為道而名香道，無怪乎經上常說：以諸華香供養諸佛菩薩……
嘎巴拉是藏傳佛教修行有成的高僧或喇嘛往生後的頭蓋骨，雕繪而成的法器，江赫說：「我父親陸續收藏了許多嘎巴拉，一個嘎巴拉可能是喇嘛誦經一生的結晶，法力很強，但這些都是因緣際會而已，我們父子只是暫時的保管者。」
我不禁喟歎，一片修行人的頭蓋骨，如此成為莊嚴的法器，我也想起經上記載：佛陀和弟子外出，看到路上無名的骸骨，脫身上之衣，用覆其上……
「不二齋」中，除了聞香、閒聊倪瓚，我偶爾踱步，看室中的一些珍貴的藏傳佛教文物，我想起《維摩詰經》的「入不二門」。
因為根器機緣之不同，不同的人嗅聞出不同的香；法法平等，香中自有不二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