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正在幫一些開車的朋友安排車隊,準備上師的濱海公路之行時,約翰•奧斯朋神不知鬼不覺地冒了出來,他重施機場的故技,把車子停在一個最有利的位置,準備引誘古儒吉上他的車。
約翰身材高大,口條不錯,有著一張娃娃臉,由於他對古儒吉非常虔敬,最後擔任了「生活的藝術基金會」美國分會的會長許多年。他想服務古儒吉的用意很明顯,但他的棋高一著卻觸怒了我,他怎麼可以手腳這麼快地再度搶走我的機會?
挫敗之餘,我一個人坐在車裡生悶氣,我無意中看到約翰的車子,發現他正慌亂地把車裡的行李搬出來。他突然朝我走來,他連擺放古儒吉行李的空間都不夠,哀求我幫他載一個行李。
我下了車,用力甩上車門,「不行,約翰!車裡沒有空間裝你的行李,空間都滿了。」古儒吉站在我的背後,無意間聽到我們的對話,他走到我面前,與我四目交會,顯然對我的行為不甚滿意。他坐進約翰的車子,我毫無選擇地接收了約翰的行李。
我載著約翰的行李箱開上濱海公路,痛苦地覺察到這種幼稚的敵對心態。我嫉妒的不只是古儒吉坐了約翰的車子,更氣不過的是,古儒吉這個星期要住在他的新家。古儒吉上次住在傑夫家,我是少數幾個能在晚上到他房間聚會的特權分子之一。
古儒吉是聚合我們這個團體的共同力量,我們之間存在著一種嬉戲和互相支持的感情。然而,小心智想要獨占古儒吉的渴慾,往往會上演醜陋的政治角力,排斥別人、傷害對方的感情。不幸地是,我這方面的渴慾往往超越別人。
奧斯朋的家座落在海邊的蒙泰西多鎮,室內裝潢採取美國早期的風格,這似乎也反映了奧斯朋個人的品味。奧斯朋是耶魯大學神學院的畢業生,曾經擔任天主教西多派特拉普會的修士,目前是一家投顧公司的經理。他的妻子凱薩琳是眾所公認的富家千金,善長社交禮儀,給人一種出身豪門的印象;她深諳待客之道,對古儒吉總是面面俱到地讓他有賓至如歸的感受。
身為一個東歐的猶太難民之子,我並不習慣他們以細瓷銀器擺設的晚餐排場。然而,看到這麼多不同背景的人,輕易地在古儒吉身邊融洽相處,總是一種倍感鼓舞的經驗。
古儒吉安頓好再略做休息後,隨即出來加入我們的晚間唱場。當晚有許多新面孔,我們都希望他能分享一些知識。我們唱誦一段時間後,古儒吉睜開眼睛,大家都看得出他準備要說話了,他沉默了半晌,注視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當你發現或喜愛一件美麗的人事物時,你注意過自己會怎麼做嗎?你會執著它,想占有它。試圖占有愛會剝奪愛裡的美,讓愛變得醜陋,接著,同樣的愛就會帶給你痛苦。」
「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你想操縱那個人。你試圖用微妙的方式控制那個人。你想控制、執著或操縱的人事物都會變得醜陋,因為我們內在那個小『我』──『我、我、我』本身就是醜陋的。當你占有某一樣人事物的時候,你的愛失去了。你們有過這樣的情況嗎?」
古儒吉很快地看我一眼。我知道這是我每一份親密關係裡都會出現的模式,我試圖控制別人,讓對方感到窒息。我是否也用相同的模式,處理我和古儒吉的關係?
「這種習性始於從我們小時候和母親的關係,」他繼續說道,「『愛我,只愛我一個人。』這是一個深層的過往印象。我們不想失去自己心愛的人。一個恐懼失去的愛不會綻放,這種愛會變醜陋,嫉妒就會隨之而來。我們從來不會愛一個宏大的事物,因為我們沒有讓自己變得宏大,只要你還停留在渺小的格局裡一天,你就不會有喜悅、快樂或和平。喜悅是一種擴張的狀態,是讓自己的胸襟變得寬宏大量,這種狀態只有在你處於大量的愛裡時才會發生,不過你不能占有。」
我知道古儒吉指的是我們團體裡已經浮上臺面的競爭和政治角力,大家爭先恐後地為了誰接送古儒吉、古儒吉住在誰家、誰煮飯給古儒吉吃之類的事明爭暗鬥;他是當機施教的高手。我轉頭看約翰,他繃著臉,毫無笑容地瞥了我一眼。
我知道自己為何嫉妒約翰和古儒吉的關係,我想獨享我在上師身上經驗到的愛,我害怕別人比我更親近他。每當這種感覺出現的時候,我就會做出愚蠢的行為,我會用盡全力把別人推開。
當晚的唱場很晚才結束,我們一小組人也像往常一樣留下來,希望能和師父多相處幾分鐘。古儒吉回房吃晚餐,半小時後,他回到客廳跟我們談話,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古儒吉的臉上沒有了往日的笑容和輕快感。
他直視著我。「你認為你了解我,」他帶著一份沉靜的堅決說,「但你根本不了解我。只是跟我坐在一起、跟我相處,並不意味著你靠近我。『生活的藝術』是什麼?活在服務裡。如果你能為任何人服務,隨時幫助別人,那麼你就能靠近我了。」
我不安地扭動身子,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古儒吉說話這麼直接。「如果有人問你:『你的車子能幫我載一些行李嗎?』你說:『不,車裡沒有空間。』然後再說:『等一下,讓我看看。』這不叫服務。立刻說『不』會在對方的心裡形成阻礙,事後說:『有,OK,我的後車廂還可以多載一個行李。』你雖然做了,但這種行為沒有效果。」
「比較好的方式是反過來,」他說。「你先說:『有。』如果有困難,你再說:『不,對不起。我沒辦法。』你看得出其中的差別嗎?這顯示出你有意願。創造和諧的就是這一份意願,對別人有用意味著你的內在有這個『Yes』的意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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