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二○二一年冬季某日,新冠疫情依然嚴峻當下,台北從上午的三十度高溫,到了傍晚突然驟降至十八度以下。我在辦公室待了一整天,沒有察覺溫度變化,等到晚間八點下班,走出公司大門搭捷運返家時,才有了明顯感受。
平時走在前往捷運站的路上,從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只是這一兩週來,無論走到哪兒, 總覺得有兩個人跟在後頭,我也轉頭四處打量,但就是不見蹤影。原以為只是這一兩個月為了驟逝的父親,待處理的事務多如牛毛,忙碌不堪,有些身心俱疲、出現幻覺而已,等到坐上文湖線列車最後一節車廂,情況就開始不對了。這裡是起始站端車站,車廂裡乘客不太多,我坐在靠邊的位子上,鼻子剛吐出一口大氣,突然感到胸口隱隱像是被人揪住的樣子,還好不嚴重,也就不在意。然而,隨著車子在軌道上奔馳,胸口心臟下方部位的悶痛突然逐漸加劇,不到三十秒工夫,我的心臟從悶、隱痛,慢慢的變成絞痛,連背部都跟著痛起來!
天啊!這下不好。我趕緊站立起來跳幾下,心想應該會緩和。不遠處只有一位滑手機滑到癡迷的年輕長髮美眉,頂多就是抬頭瞄一眼,又繼續低頭沉迷,還戴著耳機。我心想,如果有個萬一,向這種年輕孩子求助應該沒啥用處。
然而,持續站立跳動,不跳還好,跳個幾下反而又開始悶痛、絞痛、抽痛,繼而彷彿心臟被人用手掰開,狂痛宛如海嘯猛浪、鋪天蓋地席捲過來,讓我跌坐回位子上,身體歪一邊癱著,捂著胸口猛捶,卻喊不出聲音來。
如果有旁人,可能以為我噎到了。
到底怎麼回事?我不知道。平常雖然心肺功能沒好到哪去,但我不抽菸喝酒,也不至於爛到無可救藥吧,卻在此時,豆大汗珠一滴滴掉落,不是運動後的流汗,而是冷汗直冒,腦袋與額頭濡溼一片。
可是因為疫情期間,大家外出都要戴口罩,所以就算有人看到我「怪怪的」,頂多只瞧見皺著的眉頭,看不見整張臉,大概也不會察覺這個怪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本來以為隨著停靠的車站越多,應該會有其他乘客進來,可以看到我這副奇怪的樣子,若要求助或緊急送醫,應該很方便。但勉強抬頭一看,現在是離峰時間,各站乘客大多擠到中間車廂, 反而最前與最後節車廂無人進入,眼見劇痛不斷加倍升級,我只覺得眼前開始模糊,意識也變得不清,繼而痛到靈魂都快要出竅……
救命的「鬍渣客」和「油臉漢」
此時,列車抵達下一站,只見進來兩個渾身髒兮兮、頭戴黃色安全帽、工人模樣的「鬍渣客」 和「油臉漢」。他們倆沒戴口罩,一臉凶狠模樣,銳利眼神緩緩打量車廂兩邊,看到我,只淡然地說了一聲:「我們終於找到你了!」
怎麼回事?找到我?你們是何方神聖?找我幹嘛?我既沒欠債也沒結怨,你們要對我怎樣?
我毫無力氣反抗,只是突然被嚇得意識變清醒,眼前也不模糊了,這絕對不是夢境,倒是開始擔心這兩個人是否要來打劫?
年輕的「油臉漢」從工具包裡拿出一樣紅色小機器,交給身旁的「鬍渣客」,說了一聲:「師仔,交給你了!」
「鬍渣客」點點頭,接過小機器,拿起其中兩根像湯匙的玩意兒,莫非這是AED(自動體外心臟電擊去顫器)嗎?有點兒不太像!但我只是動也不動,瞪大眼睛,看著「鬍渣客」熟練地扭開小機器的紅按鈕,握著的兩根小湯匙還會滋滋作響,莫非是電擊棒不成?
接下來,「鬍渣客」沒多猶豫,就把兩根小湯匙立即按在我胸口……天啊!這簡直是通電酷刑!我被電得渾身劇烈抖動,脫離軀殼的靈魂又被「嵌」了回來。我低頭看著衣服被燒出一個洞, 裡頭皮膚也出現瘀黑,只差沒冒煙成了烤肉,我的媽呀,真不敢相信自己成了什麼模樣。
「好啦!沒事啦!半夜再跟你講!」那位「鬍渣客」一臉酷樣,話不多,收拾好工具就和「油臉漢」一起下車了。
此時,我真的完全被嚇醒了,到底是真實還是夢境,完全沒辦法辨別。只是此時再看看自己的衣服,咦?竟然是好的!真的耶,完好如初,沒有燒灼的痕跡,皮膚也不覺得痛,剛才胸部超級悶痛的現象至此消失,一切恢復正常。
這是怎麼回事?倒是抬頭一看,我其實是坐在車廂地板上,幾個乘客上前看著我,問我怎麼啦?要不要按求救鈴、請捷運公司的人來幫忙?
咦?不對啊,我剛剛就坐在位子上,怎麼會坐在地板上?我瞪大眼睛,打量四周,發現車廂裡的乘客都對著我望。
我立刻站了起來,旁邊更有個歐巴桑對著我說:「先生,你剛才是從椅子上摔下來耶,還在發抖抽搐,我以為你心肌梗塞需要幫忙……呃,你確定沒事嗎?要不要我請捷運公司的站務員……」
我連忙搖手,鞠躬謝過這位熱心女士的好意,但表示我已經完全恢復,剛才可能只是太累了而已,沒事沒事。
幾個陌生乘客還是很擔心我,甚至告訴我說,要不要去某某醫院,她女兒是這家醫院的護理師,電話是……
我仍然客氣婉拒,覺得自己恢復到近乎百分之百,用不著看醫生了。可是也很感動這個社會上仍然有非常熱心的民眾,願意伸出援手,主動關懷身旁需要關注的人,這才是我們國家社會的一大福氣。
回家當然沒告訴妻子關於剛才發生的事,不想讓她擔心,就當成作夢好了。可是洗澡脫衣時, 這才發現胸口皮膚泛出一片暗紅色痕跡,非常清楚,證明在車上的遭遇確實不是虛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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