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爾札克短篇小說選集》【人間喜劇精選】
文學拿破崙,寫實主義的開拓者
「法國社會就像個歷史學家,我的工作只是當它的祕書。」
●《人間喜劇》為巴爾札克傾盡畢生心力打造,布局之廣闊、刻寫之精細,堪稱法國社會的百科全書。
●精選《人間喜劇》13則短篇,以及諷刺股市炒作的中篇代表作〈紐辛根銀行〉,捕捉19世紀法國剪影,映照芸芸眾生隨波逐流的動態面貌。
關於人間喜劇
●主題互異,場景、年代縱橫交錯,涵蓋人生百態,文筆犀利刻骨、時有嘲諷幽默之姿。
●最具開創性的特色為,同樣人物會在不同作品登場,他/她在某篇故事經歷悲劇,而至另一篇時,性格與行為可能就呈現極大轉變。
名言集錦
●「勇敢只是魯莽、謹慎只是怯懦,寬厚只是狡猾,公正只是罪行,文雅只是癡傻,正派只是蓄意而為。」──〈長生藥〉
●「講求獨創,就等於是一點一點地邁向衰亡;抄襲,才是生存之道。」──〈皮耶.格拉蘇〉
●「抉擇!是需要智慧之光的閃現。品味不會建立在兩次靈感之上。」──〈高迪薩爾II〉
專文導讀
●中央大學法文系副教授/甘佳平
「《人間喜劇》的選材是非常大膽且多元的。除了延續古典小說一直以來討論的上流社會之外,巴爾札克定義的「新小說」(roman moderne)還涵蓋了整個法國十九世紀的各個社會階層,討論的問題也不再侷限於愛情生活,也含括了當時代社會的政治變動、階級制度混亂以及金錢至上等問題。」
【精選書摘】〈口信〉
一八一九年,我從巴黎到穆蘭去。我的經濟狀況使我不得不坐在公共馬車的頂層旅行。各位也知道,英國人總是把頂層的座位看作是最好的。旅程剛開始時,我有千百個理由證明英國人的看法是對的。一個看來稍微比我有錢的年輕男子,出於對頂層的喜好,也登了上來,在我旁邊的位置坐下。我對他說了頂層的種種好處,他只是和善地對我笑笑。我們因為年紀相仿、想法接近,又都喜愛郊野開闊的空間,和隨著笨重的車子行進而逐漸展開的美麗景色,然後又在不知道是什麼的磁場作用下,我們很快便覺得言語投機,互相契合;旅人們最享受這種短暫即逝的友誼了,因為他們知道這隨時會終止,而且未來彼此不相聞問。
車行不到三十法里,我們的話題已經論及了女人和愛情。我們所談的自然是自己的情婦,不過在這樣的場合裡,言詞必然也是相當謹慎。我們兩人都還年輕,也都和「有點年紀的女人」過從,這指的也就是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的女人。喔!車子從蒙塔基到我搞不清楚是哪裡的某個驛站時,如果有個詩人聽到我們的談話,他一定能擷取不少火熱的詞句、不少迷人的畫像描繪、不少甜蜜的知心話!我們畏怯而靦腆、我們無聲的感嘆、我們赧紅的眼睛都和話語一樣具有表達力,此後我再也無處尋這種純真的魅力了。想來,只有年輕人才能瞭解青春吧。
此外,就激情的幾個主要論點,我們見解一致。首先,我們從事實和原則來證明這世上再沒有比出生證明更蠢的東西了;有些四十歲的女人明顯比二十歲的女人來得年輕,歸根究柢,女人外表顯出的年紀才是她們真正的年紀。
這個理論讓人不會因雙方年紀有差距而沒了愛情,我們便能真心誠意地在浩瀚無邊的愛情之海中泅泳。總之,我們各自吹噓自己的情婦年輕、迷人、忠誠、貴氣、有品味、聰穎、細膩,吹噓她們的腳小巧可人、她們的皮膚潤如滑脂,甚至散發出幽香,最後我們終於彼此坦承,他愛的那個某夫人已經三十八歲,而我則是愛上了一個四十幾歲的女人。這時,我們兩人都鬆了一口氣,心中不再懷著隱約的畏懼,於是我們這兩個愛情的同儕更加無話不談。然後,我們兩人彼此較量著誰付出了最多的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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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位朋友的伯爵夫人為了討他的歡心而抽了一根雪茄;我的伯爵夫人則為我泡熱巧克力,她沒有一天不寫信給我、不見我;他的情婦曾經冒了名譽掃地的危險,在他家待了三天;我的情婦曾做過更冒進的事,或者您願意的話也可說是更莽撞的事;不過,兩位伯爵夫人的丈夫都深愛他們的妻子;他們都受到戀愛中的女人特有魅力之桎梏,成了她的奴隸;他們比軍中下士更加癡傻;而且他對我們而言只是增加了我們偷情的樂趣,而不至於威脅到這情愛關係。喔!我們的談話、我們的溫和嘲諷,很快就被一陣風吹得無影無蹤!
快到普伊時,我仔細端詳了我這位新朋友。我誠然相信他是被人深深愛著。請各位想像這麼一個年輕人,身材中等,不過體態非常勻稱,表情豐富,一臉幸福的模樣。他的頭髮烏黑、眼睛湛藍,他雙唇呈粉紅、牙齒潔白整齊,白皙的臉龐襯托得五官更為細緻,他眼圈泛著茶褐色,彷彿是生病剛復原似的。除此之外,他還有一雙嫩白的手,線條柔和,保養得極好,宛如妙齡女子的手。而且他看來受過良好的教育,人非常聰明,想來各位也會和我一樣認為,我這位同伴真的是一位公爵夫人的情夫。總之,會有不只一個年輕女子希望嫁給他為妻,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子爵,大約擁有一萬兩千到一萬五千古銀的年金收入,這還不包括他可能繼承的遺產。
在離普伊一法里的地方,公共馬車突然翻了車。我這可憐的同伴為了顧及自己的安全,縱身撲向路邊剛翻過土的田裡,而不是像我一樣緊緊抓住座椅,隨著馬車翻覆而擺動。不知道是他這一撲撲得不當,或者是跳下後滑倒了,我也搞不清楚事故是怎麼發生的,總之馬車倒在他身上,他被壓在車底下。
我們把他抬到一位農民家。他強忍劇痛,一邊呻吟,一邊向我交代他的心願,這垂死者的最後遺言,顯得特別神聖。在彌留之際,這可憐的孩子還想到他的情婦要是突然從報紙上讀到他的死訊會多麼受打擊,這想法讓他痛苦萬分──大概只有他這個年紀的人才會有這麼純真的念頭吧!他請我親自去告訴她這個噩耗。然後他要我在他身上找一把鑰匙,那鑰匙就用緞帶穿著掛在他胸前。
我發現那把鑰匙半嵌進了他肉裡。
在我盡可能輕輕地把鑰匙從傷口裡拔出來時,我這垂死的朋友哼也不哼一聲。他交代我到他在羅亞爾河畔拉沙里泰的家裡去取他情婦寫給他的所有情書,央求我把情書還給她,但他話說到這裡就無力說下去了;不過他以一個手勢讓我瞭解,那把要命的鑰匙能向他母親證明我是受他之託而行事。他相信我一定會為他盡心盡力,卻對自己無法向我表達感激而深感悲傷,他以懇求的目光看了我好一會兒,眨了眨睫毛向我表示訣別,然後頭一垂,便去世了。他的死是這次翻車唯一的不幸事件。
「這多少是他自己的錯。」車伕這麼對我說。
到了拉沙里泰,我履行了這位可憐旅客的遺言。他母親正好不在家,這讓我大大鬆了一口氣。不過,一位老女僕在聽到少爺過世的消息時腳步踉蹌了一下,我得安慰她。老女僕看到那把還沾著血的鑰匙,不禁半暈,跌坐在一把椅子裡。因為我更擔心另一個人聽到消息後會更加悲痛,也就是那個被命運之神奪去愛人的女人,只得留下那位對著鑰匙哀哭不已的老女僕,拿起那一札寶貴的情書就走。這些情書全由我那位只結識一日的朋友仔細封了緘......
《巴爾札克短篇小說選集》【人間喜劇精選】──巴爾札克刻劃各階層人物,下刀精準,力求現實,反映了歷史,也照出人性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