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煙雲(上):瞬息》
獨家正式授權,繁體中文新譯本!
●獲林語堂家屬授權,是市面上唯一合法授權的繁體中文版本。
●全新譯本,邀請具中文背景且文筆優美的中英譯者翻譯,貼近現代讀者閱讀習慣。
致敬《紅樓夢》之作
●林語堂以紅樓夢為發想藍本,寫出大時代下夾擠於傳統和現代間的人生取樣,探問禮教與情感間真實的拉扯。
●西風東漸、民國建立、社會動盪,時代轉瞬間,女性在傳統社會架構解構下,改變面貌。
●1939年以英文出版後,《時代雜誌》譽為「極有可能成為關於現代中國社會現實的經典作品」。
道家的女兒
●道家思想的父親為她起名「木蘭」,意指代父從軍的花木蘭,對一個生於清光緒年間的女孩來說,她未纏足,甚至還有一對能辨識古文物的慧眼。
●逃離義和團之亂時,她與家人走散,被拳民擄走,卻巧遇貴人拯救,並結識改變人生的一家人,故事,從這裡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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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語堂故居前執行長、東吳中文系副教授/ 鍾正道
「《京華煙雲》裡人物勇於面對苦難的自我調適,那堅韌曠達、虛靜處下的生命意識,似也為廿一世紀華人的崛起提供了答案。」
【精彩書摘】第二章 離散
木蘭和八歲的妹妹以及珊瑚盤腿坐在硬梆梆的藍色棉座墊上,第一次體會到北京騾車的顛簸感。她非常興奮,清楚地感覺到自己正在這個寬廣的世界裡冒險。
很快她和莫愁、珊瑚就和車伕攀談起來,車伕是個個性快活的人,他告訴她們義和拳的事,告訴她們那些人做了什麼,又有哪些事他們是不做的,以及他跟義和拳說過什麼。他跟她們聊天津的戰況,聊皇上、太后和大阿哥(太子),以及他們未來的旅程。
進入南城之後,他們看到好多房子被燒得焦黑,成了一片廢墟,沿著城牆往西去,走過一處荒地,他們看到一群人站在空地上,當中是一個義和拳祭壇,祭壇上覆著一塊紅布,上頭擺著錫燭台和紅蠟燭。幾個被懷疑是二毛子的中國人正跪在地上受審。
車伕指著一群紅褂紅褲的義和拳女拳民,有老有少。她們寬大的褲腳底下露出小小的纏足,頭髮編成粗辮子盤在頭頂。她們和同樣穿著紅褂子或者帶著一片紅衫前襟的男拳民一樣,腰上都紮著寬寬的腰帶,看起來頗有英氣。車伕告訴她們,這些女子就是所謂的「紅燈照」和「黑燈照」。她們白天要拿著連扇骨都塗成紅色的紅扇子,晚上提著紅燈籠。「紅燈照」是少女,「黑燈照」是寡婦,沒裹腳的是招募來的船娘。她們稱之為「聖母」的首領就是一個在大運河漕船上工作的船娘,但車伕說,她可是坐著黃綢轎子被抬到總督衙門,讓總督親自接見過的。這些女子有些確實會打拳,但大多數不會。她們會的是法術。她們得學念咒,只要練習一陣,紅扇子一揮,她們想飛上天都可以;但因為車伕見過她們在屋頂上,所以她們上牆頭鐵定是沒問題的。
那車伕在趕騾車的時候見過拳民嗎?
見過呀,還見過很多很多次呢。他們會擺起一個祭壇,點上蠟燭,嘴裡開始咕噥咕噥地念念有詞。沒一會兒功夫,他們就會突然發作起來,說起神奇的語言。這表示神靈已經附體了,他們雙眼圓睜,直瞪瞪的,然後開始揮舞大刀,使勁兒砍自己的肚子,但就是一絲兒傷也砍不出來。
降臨到這些人身上附體的神靈,就是史詩般的宗教作品《西遊記》裡赫赫有名的齊天大聖孫悟空。
對木蘭來說,這一切就像浪漫想像成真一樣。
故事還沒說完,他們早已過了西便門,出了城,走進了城外的曠野。
ももも
出發之後頭三天,路程相對來說比較輕鬆,除了太熱、騾車太顛之外,也沒什麼大事。每個人都在抱怨腿不舒服。但是他們出發早,早飯前就要走十里到二十里路,大清早和傍晚走的路程最多,因為中午人和騾子有比較長的休息時間。腿抽筋的時候,迪人和馮二爺經常會下車走個一里路;但第四天之後,身體似乎已經自我調整妥當,可以適應騾車顛簸的感覺了。
迪人這孩子靜不下來,路上換車換了好幾次,一下要求和母親坐在一起,一下又要求和丫鬟坐在一起;他母親對這個男孩實在太過寵溺,也由著他。和比他大三歲的銀屏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很開心;他也喜歡和錦羅聊天,取笑她,錦羅受不了了,就會到夫人那輛車去,假借幫忙抱寶寶的理由換位子。
到了第四天,也就是他們離開涿州,上了往保定的大路,往東南方走了兩天之後,似乎大勢不妙。有傳言說聯軍已經進了北京,亂軍和義和拳都在往南撤退。還有謠言說總督裕祿和大將軍李秉衡都自殺了,甘軍也正在往那邊撤。
義和拳和官兵之間發生了零星的戰鬥;因為拳民只有刀和草叉之類的武器,完全居於劣勢。一聽到槍聲,拳民就開始四散奔逃。一般民眾和官兵都不知道該如何看待義和拳。同一支軍隊裡,有一半的官兵認為應該打他們,另外一半認為不該打。義和拳很受民眾愛戴;因為他們燒教堂,消滅人人痛恨的洋人。根據朝廷命令,他們在春天時奉旨組織義和拳;這會兒官兵卻奉旨要剿滅他們;然而最近朝廷似乎又站到他們那邊去了,還採納了他們的排外政策。
往鄉下撤退的官兵和拳民越來越多,搶劫事件也隨之增加。路上擠滿了逃難的人,有的走路,有的坐騾車、手推獨輪車,也有的騎著驢子或小馬。農民一根扁擔挑兩只籃子,一只裝著一窩小豬,另一只裝著一個嬰兒。但是姚家因為走在大部份撤退官兵前頭,經過的地帶相對來說比較平靜。女眷們開始擔心起來,迪人也不再那麼不安分了。姚先生下令盡可能趕路,除非必要,否則不要休息太久,希望能在被官兵追上之前趕到德州。他已經銷毀了端郡王衙門發的官方文書,因為現在它不但已經沒有意義,事實上,還可能把他們和義和拳或亂軍牽連在一起。
那天下午,因為他們中午只稍微停了一會兒,所以太陽下山前就趕到了任丘。他們在一家客店門口停了下來,姚先生問客店掌櫃城裡有沒有官兵,得知天津鑲黃旗第六營管帶正駐紮此地維持秩序,他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裡的天主教教堂一個月前被燒了,但是當這位徐管帶進了城,抓了幾十個這樣的「帶頭大哥」斬首之後,這些團伙都四散到鄉下去了。
沒過多久,這家客店又來了一個投宿的人,他家有兩個女人,三個孩子,也是逃難來的,他們帶來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故事。他聽說徐管帶守得住城裡的秩序,所以當天早上便離開了保定,直奔任丘。故事是這樣的:有個家境優渥的官家也在去保定的路上。當中有個女人,胳膊上戴著個金鐲子。一群散兵過來,見了金鐲子便開口要。那女子略有遲疑,一個兵便直接砍了她的胳膊,拿著鐲子跑了。另一群官兵過來,得知了發生的事,看見金鐲子似乎在前頭那群士兵手裡,便追上去朝那群人開槍。前頭那群兵有幾個躲在路邊高高的莊稼田裡,也朝過來搶東西的士兵開槍。就這樣,為了一只手鐲,竟賠上了七八十條性命。這群逃難的人低聲說完了這個故事,姚先生並沒有把故事告訴其他人。他命令家人吃過晚飯就立刻上床睡覺,禁止丫鬟和孩子們出房門。他們十二個人只有一間房可擠,但誰都不願意分開住到別的客店去。這時來了另一家人,情況就更糟了。房間裡只有一張十五尺寬的土炕,丫鬟們只得睡在地板上。姚先生並不是那種為護自己權利不管別人死活的人,他同意讓那家的兩名女眷進房間去睡,自己和馮舅爺、羅東以及那家的其他人只得睡在外間,那兒既是廚房,又是客廳兼飯廳。
孩子們在內間安穩睡了,羅東也鼾聲大作,姚先生卻覺得自己不需要睡,也不想睡。他想,要是隔天早一點出發,日落之前應該就能到達河間府。
但至少,現在還是平安的。爐子上點著一盞小小的油燈,既美麗又寧靜。他拿出煙斗,沉思起來。他要很久之後才能再像今晚這樣以平靜的心情自由冥想。之後他回想起來,覺得那夜彷彿仙境—廚房爐子上一燈熒熒,他抽著他的煙斗,親人都在隔壁房間裡安全地沉睡著。
近午夜時,姚先生彷彿聽見妻子在睡夢中尖叫,隨後房間裡傳來一陣騷動。他走到爐子邊拿起油燈,往門裡看了看。寶寶睡在姚夫人身邊,她坐了起來,摸著木蘭的臉,另一隻手撫著她的頭髮。「這麼晚了,你在那兒幹什麼?還沒睡?」孩子的母親問。「我以為是你睡到一半在尖叫,」父親說。
「我尖叫了?我嚇了一大跳啊。我做了個噩夢,夢見木蘭在一個好遠好遠的山谷裡喊我。我嚇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就醒過來了。真高興只是夢。」她凝視著木蘭,又看了看其他的孩子。「只是個夢而已,」他說。「繼續睡吧。」父親離開了房間。
不一會兒下起了雨,持續不斷的雨聲讓姚先生朦朧起來,不知不覺也睡著了。
ももも
七月二十五日早上,姚先生被房間裡的聲音吵醒,發現家人大部份都已經起床梳洗過了。騾車車伕站在門口,說才下過雨,今兒個應該是個涼爽宜人的日子。天空陰雲密佈,看來今天一整天都會是這樣。距離河間府只有六十里了,他們應該可以輕鬆走完這段路。騾子要是不拉重貨,一天可以輕鬆走一百里;要是走長程,又拖著裝滿東西的騾車,一天就只能走六十里,最多七十里。雪上加霜的是,有一頭騾子不小心踩進了溝裡,差點跪倒弄翻車,似乎還因此扭傷了一條前腿。於是走的速度又得再慢一點。
大約八點鐘,一行人出發了,姚夫人要碧霞坐她那輛車幫忙抱寶寶。木蘭那輛車的騾子一瘸一拐地走著。
走了約莫十五里之後,那頭騾子顯得越發躁動不安,動不動就停下來,喘著大氣,肚子兩側不斷起伏。騾子這種動物,身子像馬,腦子像驢,它們的力氣和馬一樣大,腦筋卻跟驢一樣頑固。車伕說這頭騾子不舒服,要是不走慢點是會死的。「畜牲跟人一樣;病了就沒有胃口,也不吃東西。這頭騾子今天早上見了草料也只聞了聞,沒吃多少。人不能餓著肚子上路。牠們不也跟人一樣嗎?」
接下來的二十里路花了他們三個半小時,這才到了辛中驛。這時已經是中午一點半左右了,大家下了車,饑腸轆轆地想吃頓飯。辛中驛是個古老的驛站,一直都養著馬匹,以供朝廷驛使換馬送信。透過這樣的接力系統,緊急官方消息可以在半天之內從河間府送抵百里外的京城。附近有座馬廄,小樹林的樹上拴著三四匹馬。
因為他們原本就打算在河間府換掉幾頭騾子,以備接下來的旅途之需,所以那頭病騾子的主人便決定要弄到一匹馬,至少用牠來走完今天的行程。車伕認識管驛站那人,換馬的事很快就成了。
午飯後一行人在亭子裡休息,木蘭、莫愁和迪人逛到小樹林去看馬。迪人離一匹白馬太近了,結果那馬開始亂踢,木蘭嚇得拉著妹妹尖叫狂奔。這些驛馬每匹都壯健非常,姚先生隔著一片野地大喊,要迪人快回來。
姚先生整個人急躁起來。他妻子剛跟他說了昨晚做的那個夢。她說她走在山谷裡,當中是一條寬寬的淺溪,另一邊是森林。她牽著莫愁的手,恍惚間像是聽見木蘭在叫她。她突然意識到木蘭不在身邊,而且好像已經好幾天沒見到她了。起初,聲音似乎是從樹梢傳來的,她轉身走進濃密的森林,卻發現每一條路都走不通,她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時她又聽見了木蘭的叫聲,聲音很微弱,但很清楚,是從河對岸傳來的。「我在這裡,我在這裡啊,」那聲音說。母親轉過身,看見自己的孩子在河對岸的草地上摘花的身影。她既沒看見橋,也沒看見渡船,不知道孩子是怎麼過去的。她把莫愁留在岸邊,開始跨越淺淺的溪水,這時突然一股急流湧來,沖倒了她,她猛地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客店的土炕上。
雖然她說完這個故事之後誰也沒說話,但每個人心裡都很不安。
《京華煙雲(上):瞬息》──獲林語堂家屬授權,唯一合法授權的繁體中文版,全新譯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