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阿德在校成績都很好,但生活也非常糜爛。鴉片、嗎啡、海洛因像是飯後甜點一樣令人期待。阿德會打電話由特殊管道找到賣春的聯絡人,不停地做愛、吸毒、喝酒直到筋疲力盡,隔天再裝做好學生乖乖上課。阿德是單身主義者,應該說是天生就屬於單身的人種。某一次酒醉過後,我們聊起許多的話題。最後政治系所的我與歷史學系的他像找到了望塵莫及的目標。
「你知道嗎?」阿德說:「我母親的娘家還在挨餓。儘管母親嫁到台灣來很光榮,卻對他們的生活沒有任何改變。」阿德喝著威士忌,一向是他的飲料。
「那你母親呢?」我問他。
「死了。」他索性不拿杯子,乾脆就瓶口喝。「被我爸那邊的人虐待到死。」他笑了笑:「應該說是被排擠到身心無法負荷,然後猝死在床上。」
我狐疑地看著他,阿德站起身脫去上半身的衣服。胸口與背部都有傷痕,燒傷的痕跡、刺傷的痕跡,像是無數隻蜘蛛爬滿全身。我問他為什麼。
「因為我母親是越南人,」他像是說別人的事一般沉靜。「而我是別人口中的雜種。」他穿起衣服,繼續喝酒說:「我母親生下我之後,家人就不當我母親是一回事。等到我爸養了一個台灣女人,生下弟弟之後。我母親的角色就剩下性玩物、奴僕,然後我的身分就從長子變成階級下的賤種。」
「家人對我的稱呼是『喂』,玩在一起的朋友對我的稱呼是『雜種』。混血兒這個名詞,對我而言從來不存在過。」他飲下一口酒,黃色的液體從嘴角漏了出來,他卻還是死命地喝著。
從台灣偷渡到越南要多久?我問他。隨手把桌上的紙條收進口袋。
「大概幾個小時吧,」阿德說:「先躲過兩邊的巡防,然後進入越南。不過到越南就不擔心了,我已經買了越南的身分。」
我沒想到,其實阿德因為家裡的事,老早在國中時就混幫派。或許真的是混血兒的腦筋比較好,他的小聰明很受用。到大學時,他已經是黑社會裡不可或缺的人才。一直到畢業前我才想通他毒品、超越學生應有資產的來源。
「回到越南之後,還會跟台灣有接觸嗎?」我問他。
「如果可以的話,我會寄信給你。」他說:「不過這應該會妨害到你,所以我不會再跟台灣有接觸。」
感覺有人拍肩膀,我們同時回頭,舞廳的老闆正瞇眼笑著。如果在陽光底下,老闆看起來就像是慈祥的中年人。但昏暗的燈光下,他的笑容也特別令人心寒。…文未完,詳見下一期電子報!
.異鄉輓歌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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