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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2 第5495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聯副故事屋】彭浩翔/地球保衛隊
【文學遊藝場.第26彈】花草的詩語
【花草的詩語示範作】徐國能/黑板樹
【最短篇】曾湘綾/全世界都在下雨
陳克華/畫畫華苓

  今日文選

【聯副故事屋】彭浩翔/地球保衛隊
彭浩翔/聯合報
華叔七人在成長中,從一開始就到達了人生巔峰,認定自己十歲時就已經保衛了地球,所以在日後成長時,每次稍遇挫折,都會重複用往日擊退異形的事蹟來安慰自己……

張明不希望太過與眾不同,所以一直努力去配合,做一個跟其社區所有十歲男童都同樣頑皮的小孩。別做娘娘腔,張明總是如此提醒自己。在這個無聊和悶熱的暑假中,他唯一的娛樂,就是連同其他住在附近的小孩,於區內四處去鬥些無傷大雅的惡作劇。

張明和他的死黨最愛戲弄的,就是區內一幢大廈的管理員華叔。華叔雖然被呼作叔,但頂多只是三十出頭,以大廈管理員來說是年輕了一點,但華叔的行動和反應,卻比其他年長的看來更為遲鈍,因此總是淪為頑童們擲濕廁紙和水袋的對象。

張明希望在頑童界奠定其地位,於是星期三下午決定要向華叔擲一團史上最大的濕廁紙。雖然他不肯定是否有這樣的世界紀錄,但在這區內就一定沒有人做過這個創舉。他放棄將廁紙逐格撕出然後弄濕的正常方式,而直接在家裡偷來一捲新廁紙,將中間紙筒抽出,然後把整捲廁紙浸在水中,造成一個巨型的濕廁紙球,跟著趁華叔一不留神打瞌睡時,就從後猛力擲向他。

華叔在其人生中,已被頑童戲弄過無數次,每次被濕廁紙擲中,都是啞忍,或偶爾罵幾句。可是卻從未遇過像今次這般大的濕廁紙,他實在再忍不住了,怒火一下子爆發出來。華叔一面發瘋似的大叫,一面如恐怖片的喪屍般追逐頑童。

一眾頑童從未見過華叔如此激動,於是紛紛四散逃命,最後張明不幸被華叔捉著。眼見華叔滿面怒容,張明以為自己必遭毒打一頓,可是華叔卻一手將他推開,喃喃自語:「哼!早知道你們這群小鬼如此討厭,我當年就不拚命去保衛地球,乾脆讓異形星人去統治你們吧,看你有否這樣的好日子過?哼……」

張明對華叔的喃喃自語充滿疑惑,什麼異形星人?什麼保衛地球?那不是只存在於日本吉田超人的特攝電視片集內的嗎?此事引起了張明的好奇,於是第二天決定去追問華叔有關保衛地球的事。

看似一事無成、蠢蠢鈍鈍的華叔被這樣一問,馬上毫不隱藏地將往日英雄事蹟告訴張明。

據華叔所言,大約在二十多年前,邪惡的異形星人來到了香港,準備侵略地球,幸在危急關頭得華叔和其六位好友奮起抵抗,組成了地球保衛隊。在連番惡鬥下,才將這隻身高百多米的龐大異形星人擊退,保衛了香港,同時亦守護了地球,讓世世代代的人類可繼續安居樂業……

華叔說得繪聲繪影,情景猶如吉田超人片集中,超人與怪獸在模型大廈間打鬥一樣,聽得張明目瞪口呆。

「那你們打異形星人時多大呀?」張明問華叔。

「大概就跟你這個年紀差不多吧。」

張明深深被華叔說的往事吸引。當黃昏回到家時,還興致勃勃的追問媽媽當年異形星人襲港時她在幹嘛?

「說什麼廢話?老是顧著在街上玩,暑期作業做完了沒有?」張明換來的,是母親的一頓痛罵。

張明不禁有點困惑,雖然二十年前自己還未出世,但要是異形星人真的曾經來過香港,亦和地球保衛隊在維多利亞港激戰的話,父母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更不可能除了華叔外,從無人提過此事。拜年時在舅父家,連幾十年前有個什麼溫黛還是溫蒂的颱風襲港,都聽他們講了好幾次。要是發生過異形星人襲港這麼大的事,怎麼可能沒說半句?尤其舅父這麼愛吹牛。

翌日,張明指責華叔欺騙他,可是華叔仍一口咬定這事千真萬確。於是張明叫他講出另外六位地球保衛隊成員的身分。華叔告訴他,其中一個正是街口大友商場的警衛高佬發。

張明一聽不禁失笑,更肯定華叔是說謊。因為張明早知道誰是高佬發,亦是商場內出名最笨的一個警衛,張明怎樣也不相信他過去曾經保衛地球。

可是華叔言之鑿鑿,於是張明提出一起去找高佬發當面對質。但華叔堅決拒絕,指多年前與高佬發因金錢問題而反目,早已互不瞅睬。

張明很想知道華叔是否說謊,決定自己到商場找高佬發問個明白。

「附近街的大廈管理員華叔,說曾經與你一起擊退異形星人。真的有這回事嗎?」張明問高佬發。

「別聽那傢伙吹牛!」高佬發馬上顯得氣憤。

哦,果然是說謊,張明心裡告訴自己。

「他當然是騙你啦,異形星人來到時,他第一時間就躲在樹後啦。要不是我和其他人大戰到底,他現在還可以當管理員嗎?」

高佬發滿腹牢騷地說。高佬發告訴張明,異形星人其實並沒有百多米高,頂多只有四十米左右。而牠的降落地點,並非維多利亞港,而是大嶼山北面,那時候新機場仍未興建,因此那兒很荒蕪,沒多少人留意到。

高佬發跟張明說出其餘五個成員的身分,就是附近快餐店收銀員梁小娟、速遞員葛福榮、出入口公司文員陳佩佩、失業多時的何國強和陳輝。

張明逐一走訪了其他保衛隊的成員,他發現這一幫人口中說著的,雖然略有出入,但仍是大同小異的一段往事。那就是二十多年前,異形星人曾來港侵略,但被這七名小孩打敗。

張明不知道他們口中的故事是否屬實。異形星人有否來襲?七人有否組成地球保衛隊?這些張明都不知道。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七人在跟張明差不多年紀的時候,曾經是很要好的朋友。可是在成長歲月中,卻因為合夥做生意而失和,這令張明首次感受到成長的唏噓,他環看四周,難道現在跟自己很要好的死黨老友,將來都注定無法維繫友情?只能變成陌路人?張明想起暑假前老師要他們完成一份暑期報告,就是要去幫別人一個忙。張明認為自己應去幫忙這七人,修補他們之間的關係。

於是張明決定離家出走,跑到大嶼山。臨行前分別發信給七人,說異形星人又再來襲,並綁架了他,逼七位地球保衛隊成員到大嶼山跟牠再決鬥。

華叔、高佬發等人好不情願地又再聚頭。歲月如梭、時光荏苒,過去孩童,今日已成禿頭大肚腩的中年人。二十年前,他們都對長大後的前途充滿憧憬,結果卻是一事無成的乏味人生。各人不勝感慨。他們知道張明並沒有被綁架,只是故意設局讓眾人重聚,因為異形星人若是真的捉了張明,他哪有時間給大家寫信?但七人仍感激他的苦心,決定冰釋前嫌,重修往日情誼。

天空突然出現了一道強光,一架飛碟在夜空掠過,然後降落在對面山頭。此時,張明才驚訝地發現,華叔七人所說的,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世上真有異形星人。

原本過去被華叔擊退的異形星人,經過二十多年的休養後,終於決定再次侵略地球,這次牠決心要一舉消滅人類。華叔和其餘六人見狀,決定再度出手阻止,於是眾人跑到對面山頭。

當七人再度遇上異形星人時,才驚訝發現,記憶原來可以被時間如此扭曲。異形星人並不是記憶中的百多米高度,亦不是四十米,原來牠只有六呎一吋,比現在的高佬發只高出半個頭左右。此時眾人才明白,也許往日大家都是小孩,所以看什麼都像龐然大物似的。

異形星人認得這七人,就是當年將牠打致重傷的地球保衛隊,於是怒從心上起,決心幹掉七人報仇。牠擺出了一副要決鬥的架式。

七人再次聯手,一併向異形星人衝過去。電光石火間,拳腳交錯如雨下。高佬發和福榮攻上路;小娟和陳輝各拉異形星人一腿;佩佩不知從哪兒拾到一根樹幹,猛力棒打牠的小腹;國強則亂腳狂踢。華叔本來還有點害怕,但見異形星人快要掙脫時,他就拿起大石直接砸向牠的頭。在一輪大概三十秒的混戰後,華叔叫停了大家。

「牠好像……死了啊。」華叔一面說,一面看著躺在地上的異形星人。這樣子被踢兩下肚子打幾拳就死掉?不可能吧?張明心裡這樣想。可是現實確實如此,異形星人雖然具侵略地球之決心,但其體格根本孱弱不堪。莫說今天被七名成年人圍毆,即使二十多年前被七名小孩用石塊擲中,亦身受重傷,須於太空休養二十多年。因此即使今天沒有再遇上華叔等人,亦可能會在交通黑點被巴士撞死。

七人看著異形星人屍體,才醒悟過去老掛嘴邊所謂保衛地球擊退異形的事,原來並不如他們記憶中那樣艱辛和偉大。當年不過是七個小孩無意中在露營時,碰見剛到地球的異形星人,於是拾起地上的垃圾和石塊擲向牠。形式上就跟今日張明惡作劇用濕廁紙擲華叔沒兩樣。

通常只有老年人才會熱中談當年勇,回顧昔日威風。可是華叔七人在成長中,從一開始就到達了人生巔峰,認定自己十歲時就已經保衛了地球,所以在日後成長時,每次稍遇挫折,都會重複用往日擊退異形的事蹟來安慰自己。

「哼,你以為你考第一名很了不起嗎?我擊退了異形星人呢!」

「要不是我拚命保衛了地球,你以為自己還有機會當上足球校隊嗎?」

七人一直沉醉在十歲時的成功之中,一心認定小時候做過了不起的大事,將來理所當然是名大人物,但結果並沒有隨著年紀長大。

直到今天,他們終於重新認清往日所做的,並不如自己想像般偉大和重要。「如果現在回九龍,可能還趕得及在興記打冷呢。打完外星人,感覺快餓死了。」華叔邊喘氣邊提議。大家也贊同。


【文學遊藝場.第26彈】花草的詩語
本報訊/聯合報
主辦/聯合報副刊

策畫/熊與貓咖啡書房

邀請您為花草植物書寫小品之詩,每首擇一花草吟詠之,寄情、寓意……標題須包含一種花或草之名,內文篇幅限制為五行內,每行不宜超過12字(字數計入標點符號),請在徵文辦法之下,以「回應」的方式貼文投稿,貼文主旨即為標題,文末務必附上e-mail信箱。註解不計入正文字數,詩末如欲加註簡介特殊花草,不宜超過60字。

每人不限投稿篇數,徵稿期間為即日起至11月3日24:00止,此後貼出的稿件不列入評選。預計12月公布優勝名單,優勝作品刊於聯合副刊,優勝者除稿酬外,另致贈「熊與貓咖啡染布杯墊」一份。

聯副文學遊藝場

http://blog.udn.com/lianfuplay/article

駐站詩人:徐國能、小熊老師


【花草的詩語示範作】徐國能/黑板樹
徐國能/聯合報
努力長得高大正直

努力充滿陽光和愛

努力奉獻一生給孩子們——

國語、數學和夢想的心啊!

孩子也盼你努力記得


【最短篇】曾湘綾/全世界都在下雨
曾湘綾/聯合報
太陽都下山了,補習班的老師仍站在台上講個不停,鐘聲還來不及響呢,雨便悄悄的,追了進來,先是一滴、兩滴落在髮梢,溽濕他微翹的鼻尖,後又放肆的穿越因風微微翻動的百葉窗,滴滴答答的,朝世界喧鬧了起來。

除了他,補習班內,居然沒有任何一個學生,發現雨雀躍的聲息,他們耳際迴盪閃現的,永遠只有教室內嗡嗡作響的冷氣以及桌角旁那一張又一張印滿鉛字的試卷,和試卷上那一支又一支夾雜了汗漬不斷滑行的筆,正和著盛夏不絕的蟬鳴,急切的演奏出它們的命運交響曲。

那麼,即便黃昏有雨,襲入柔軟的心房,悄悄占領整座憂傷的城市,這補習班內,每一座密閉的教室,教室內那無數自囚的靈魂,依舊渾然不覺。

唉,已不知多久,牆上的他,今天的黃昏,又看到補習班外的天空,聽見天空外自由的雲朵,在全世界,不知為誰,掩面哭泣的聲音。


陳克華/畫畫華苓
陳克華/文/聯合報
來愛荷華決定為華苓女士畫一張畫像。 儘管手頭工具缺缺,只有一枝鉛筆,但還是上網找到了一張滿意的照片。

來愛荷華決定為華苓女士畫一張畫像。

儘管手頭工具缺缺,只有一枝鉛筆,但還是上網找到了一張滿意的照片。

再也沒比老老實實一筆筆畫一個人的頭像,更能深入一個人了。

聶老師是典型容長的鵝蛋臉,額庭飽滿,上下方正,加上腰桿直挺,儘管身量不高還是予人高挑的印象。

眼睛是東方人的小眼,瞳仁奇特地距離鼻根很近,卻有一對分外舒展的眉,眉頭平滿少皺紋,眉眼配合便有一種有容乃大的感覺。從歷年前來愛荷華的國際作家的多樣性,早已充分證實了這點。

鼻子一根玉蔥似地直下人中,高挺之外鼻頭還下溜一小滴,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理想典型,說鼻子是聶老師臉上最完美的部位,並不為過。

此外兩頰圓凸,光潤厚實,耳貼聽骨,耳廓深刻,都是身體健康之相,無怪乎今年九十有二了,仍然精神奕奕,談笑風生。

而嘴唇更是特色,上唇比下唇微厚,門齒平刨,笑時齊整如編貝,不笑時如嘴裡含著一顆珠。無怪乎說話有分量,聽起來溫柔委婉,實則擲地有聲。

畫完了,覺得自己似乎更了解聶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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