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保母就抱住她大哭:「我討厭吃外面和家裡煮的東西,可不可以隨便弄點東西給我吃,快餓昏了。」
那是十二、十三年前的事了。時值聯考半年前,保母的第二個孫女出生,我頓時成了半個孤兒。但那碗番茄湯麵的香味,我一輩子都不會忘。
自家食物吃不慣
只好向保母求救
很多人聽說我一直都在保母家裡吃飯,很吃驚地問:「你到現在(高中)還有保母?」我點點頭,雙薪家庭,母親也不是很會做菜,拿手的頂多一項麻油雞,「食」這個全天下最重要的事自然交給廚藝精湛的保母。
保母是印尼華僑,什麼料理都難不倒她,想吃什麼菜她都有辦法做出來。我在她家的餐桌度過十七、八個幸福美滿的春秋。高中時卻因為成績不盡理想,成了補習班之子,回保母家吃晚餐的時間愈來愈少,只剩下午餐的便當是保母幫我準備的,晚餐幾乎都是外食。
鮮少吃外食的我,因為吃不慣而愈來愈瘦。但那時保母的女兒(我都稱「姊姊」)懷第一胎,將近一年的時間,她包含坐月子的時間都在娘家(我保母家)度過,所以我去保母家的時間少了。高三那年,「姊姊」懷上第二胎,保母忙得不可開交,母親便決定以後午餐都自己準備,讓保母不用那麼忙碌,卻「害慘」了我。
母親除了麻油雞,其餘菜式皆要求少鹽少油,這種做菜初衷是好的,但食物的味道要均衡,要「符合常態」,不是精鹽和沙拉油少加就解決得了。就如同在做蛋白酥餅時,糖加得不夠多就會整個塌下去,同理,料理時放鹽不但增加風味還可以去腥,母親似乎總是忽略了這點。
那一陣子的午餐便當出奇詭異,想到過去最期待的午餐時間,一打開便當都是香噴噴的菜色;如今卻都是不喜歡吃的菜,突然覺得受到委屈,跑去廁所大哭一場,假借生理痛請假回家。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終於忍不住打了通電話給保母:「奶昵(保母年紀較大),我等一下可不可以去你家吃東西啊,我快吃不下我們家的食物了。」
假裝在外頭用餐
偷偷溜到保母家
走大約兩分鐘的路就到保母家,「姊姊」剛好去產檢不在,看到保母就抱住她大哭:「我討厭吃外面和家裡煮的東西,可不可以隨便弄點東西給我吃,快餓昏了。」
保母拍拍我的背,我們一起進了廚房,我坐在椅子上看她煮湯麵,動作一直以來都沒變,一氣呵成:略多的油炒香大把蝦米,加入水和番茄,滾了以後用醬油、鹽、砂糖和醋調味,把事先煮好的麵條放進去,撒上芹菜和胡椒就完成了。保母端到我面前,「趁熱吃吧。」
我邊吃邊哭,鼻子吸得特別用力,還嗆到了,我和保母對看了一眼,破涕為笑。後來,每個星期五不用補習,向母親說和同學在外面吃晚餐,就偷偷溜到保母家吃番茄湯麵。這一吃就是半年,直到聯考前我都是吃湯麵,口味從未換過,卻也不曾覺得膩。可能是心理作用,外面的菜連續吃兩天就覺得煩,但湯麵的酸甜卻永遠都吃不厭。
感謝保母和番茄湯麵,陪伴我走過艱苦的聯考時期。上大學後不得不到外地念書,離開前我學會了番茄湯麵的作法,這也是保母博大精深的料理中,我唯一做得好的一道。
那天回去探望已年屆七十的保母,說到這件事還被狠狠糗了一番。料理就是這樣神奇,它有一種魔力,會勾起關於童年和青少年的回憶。每每走在路上,看見穿制服的少男少女,彷彿聞到一股番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