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名人堂】黃宗慧／新娘不服從

今日登場／黃宗慧／聯合報

曾經，因為認定在父權社會中婚姻必然對女性造成更多的束縛，我打算不婚。即使後來遇上了毫無父權迂腐思想，還可以一同做動保的先生，而改變了不婚的初衷，但對於伴隨婚姻的許多「成規」，例如宴客，我依然敬謝不敏，連婚紗照都是在先生建議下才去拍的。 我平日就不願把時間花在穿著打扮上，對於「女性主義者畢竟敗在愛情與衣服這兩件事上」的說法也相當不以為然，面對婚紗造型自然沒有什麼浪漫的想像，只是抱著應付一件差事的心情去選禮服。然而，當我在現場看見令人眼花撩亂的各式婚紗時，坦白說，有一瞬間感受到小小的興奮，那是迪士尼卡通裡公主們才能穿上的禮服啊，那些蓬蓬裙和晶晶亮亮的墜飾，是小女孩時的我憧憬過的。 但當年我對女性主義的定義太狹隘，認為要挑戰並超越大多數女性所服膺的價值，才堪稱理想的女性主義者，於是選擇忽略自己的興奮，刻意挑選了幾款樣式簡單的禮服。拍照那天，我特別叮嚀造型師，妝髮一定要盡可能自然，不要濃妝，不要太繁複的頭飾，因為我覺得，一旦刻意造型，就會像任人擺布的娃娃。造型師雖然微微詫異地對我說：「妳和一般人很不一樣。」倒也沒有違背我的意願，於是，我就以事後回想起來，簡單俐落得像是要上主播台播報新聞的造型，登場了。 而我自以為的「女性主義」堅持還不僅止於此。對於攝影師要求的動作，我多半不願意配合；我嫌「眺望遠方」的指令太做作，也不願在鏡頭前裝活潑可愛。面對力行「新娘不服從」的我，攝影師很敬業地不斷嘗試各種建議，終於，他說了一個我很樂意配合的指令：「請新娘搭著新郎的肩。」 我拍照時一向很喜歡和家人勾肩搭背。手臂很長的我總會誇張地開玩笑說：「我可以一次搭兩個人的肩喔！」這種莫名的自豪，應該是為了彌補我覺得手長根本無用武之地的遺憾吧？不像腿長個子高會令多數人羨慕，手長，想想好像只有在圍桌吃中菜時，能輕易夾到離自己很遠的菜這個「好處」？但轉念一想，長臂也可以當成個人特色，「勾肩搭背」就這麼成了我拍照時的標準姿勢。可以想像，聽到攝影師要我擺出習慣動作時，我是多麼的如釋重負。 然而，當我豪邁地將手臂繞過先生的肩擺好姿勢時，攝影師卻臉色大變，非常吃驚地說：「不是像大哥那樣搭肩，是小鳥依人的，手稍微搭著新郎的肩就可以了。」 就這樣，我笨拙地「更正」了我的動作，也更確認了自己果然應該連拍婚紗這個「成規」一併省去！因為在後來拿到的成品裡，我的妝髮「超級自然」、表情非常僵硬，動作則很像在玩小時候「123木頭人」的遊戲。還好，婚紗照的成功與否，和婚姻的成功與否沒有什麼關聯。在婚紗攝影的鏡頭之外，先生依然任由我像「大哥」一樣，搭著他的肩。

【7月話題：為此而戰】當我們蜂在一起

王如斯／聯合報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房間的遮雨棚下多了一個蜂巢，形狀像縮小十幾倍的越南式斗笠，外觀「裝潢」如鬆軟的可頌麵包，層次分明，渾然天成。五隻蜜蜂衛兵分站在五個角落，不分晴雨、盡心盡力地守護著家園；其他蜜蜂有的嘴裡啣著小小一坨我猜是泥土的東西，忙碌地往返以擴建「房屋」，有的則在蜂巢上一邊揮動小翅膀，一邊扭屁股、邁方步－－後來從電視上的生態節目得知，那是在通知同伴何處有好康，相招一起去吃美食。我在陽台看報時，牠們從我身邊飛過，但從不螫我，我想是因為我不犯牠們，牠們也不犯我。 盛夏後，蜂巢已擴大成一顆比例1：1的橄欖球，蜜蜂也愈來愈多，清晨甚至聽得見牠們在蜂巢上行走的沙沙聲。颱風來襲時，我三不五時從氣窗看看牠們會不會成為「受災戶」，小傢伙們卻以驚人的生命力與毅力挺過風雨，之後照樣「嗡嗡嗡，勤做工」。 那天，119消防員來按電鈴，說有人通知他們摘蜂窩，不過因為是在我家，所以必須取得我的同意。我想到人類影響了生態環境，以致蜜蜂數量愈來愈少，現在還因為怕被螫，想先下手為強，拆牠們辛苦建立的家園，卻從沒思考過牠們其實完全無害，兩方可以和平共存。於是，我決定為蜂挺身而出，寧可得罪鄰居、被批評成偽善、婦人之仁，也要為牠們的生存權一戰，告訴拆蜂巢大隊：「等秋天來臨，牠們就飛走了，這段期間不准拆。」 秋涼時，同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蜜蜂們飛得一隻都不剩。當入秋的第一道鋒面來襲，那個曾挺過颱風的蜂巢，居然被一陣微風細雨緩緩吹落，我們「蜂」在一起的日子，也就隨著夏季一起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