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是一種緣分

Q關於寫歌，你自己最初的想法是什麼？而一首歌成形的過程又是怎麼樣的？

A我高中時參加管樂社，負責吹豎笛，擔任的是伴奏而不是主角，為了成為主角，我非常努力地學習吹奏，但還是一直擔任配角。一開始譜曲創作都是小情小愛，在參與一些抗議活動與公民議題後，慢慢有了自己的創作想法。

像在圖騰樂團時期創作的〈巴奈19〉，它是類似bossa nova曲風的歌，但節奏很快，所以也不完全算是bossa nova，創作音樂有時候只有一個開頭，前奏或副歌，或是加入一點點Rap，各種元素慢慢的加入之中，也打翻過很多版本，用了一年的時間才完成這首歌。有時候一首歌需要很長的時間去等待與感受才能完成，而有一個樂器在，才能將片刻的靈感紀錄下來，例如我寫歌時幾乎都是用吉他。

以我來說，音樂不見得什麼都要馬上完成，有時候創作是一種緣分。

Q承上，當你想要創作、有了感覺時，腦海裡是先出現旋律或文字？

A對我來說，旋律會先於詞出現在腦海，然後譜成曲，然後曲加入詞才完整成為一首歌，雖然單靠一句話很難變成一首歌，不過文字很神奇，可以帶給旋律意義與畫面，能夠具體的表達旋律想帶給聽眾的感覺。

Q有沒有哪一種音樂類型、元素，你在創作上比較常去運用的？你自己欣賞的音樂人、作品又有哪些呢？

A我最擅長的事情，當然是以原住民的元素放在音樂的創作裡。至於欣賞的音樂人嘛，我很喜歡周杰倫的流行音樂，韋禮安、嚴爵的早期創作，還有蔡健雅〈拋物線〉那張專輯《若你碰到他》。印象很深刻的是孫燕姿《我要的幸福》，五拍樂曲很厲害、很少見，不同於一般常見的三拍、四拍。其他喜歡的還有蔡依林的〈舞孃〉，還曾經把〈舞孃〉改編成弦樂版，宇宙人二○一五年的專輯《一萬小時》也很不錯，Jason Mraz的歌我也都很愛。

在需要自己的地方唱歌

Q魏德聖導演說：「《賽德克．巴萊》和《KANO》就像吃大餐，吃完會有飽足感和滿滿的能量，而這次的《52 Hz, I Love You》就像是精緻的下午茶甜點，看完之後會有甜蜜的幸福感」，在這部電影中，你不僅在片中演出，也幫電影量身打造歌曲，請問你是怎麼把握電影的風格和定位、寫出相應的歌曲？

A魏導主要做的事是挑歌，我寫的曲被退了五次，一直抓不到導演的想法，因為電影是由導演去掌握風格、走向，我用自己的音樂去配合他的想法。寫這些歌像是導演出的作業，像小時候要寫作文一樣，按照魏導給的參考音樂去寫，他給的參考音樂風格也都很不一樣，包括《小美人魚》、《媽媽咪呀》、《屋頂上的提琴手》等等的電影歌曲。自己負責譜曲，然後詞都是由嚴雲農老師來負責，為了同時符合導演要的風格，還有嚴云農老師寫的詞的意境，頭痛蠻久的。

Q你這次擔綱新電影的角色演出，身為歌手，導演對你有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A排戲很硬，大家一起演戲時有很多情節要配合音樂，但台灣沒什麼音樂電影的前輩可以參考，除了《梁山伯與祝英台》黃梅調那種，但是太老了，老師要調整戲時也很難，大家要一起配合與導演的要求，就很有困難度，演一演戲又突然要開始唱歌，感覺非常不習慣，過程雖然很奇怪，但也說服自己去符合邏輯，同時自己又要寫歌，退件的數量也可以出成一張專輯了。會選擇大家來演，當然是因為這是部音樂電影，需要會唱歌的人，那段時間看著大家一起進步，也會想著自己也要進步，會更有動力，身材也瘦下來，生活也慢慢過得比較好一點。

除了靈感，有時也需要故事

Q為了寫歌，是否會做一些不一樣的事，或特意調整自己的狀態來激發靈感？

A我覺得創作是一件無時無刻都在進行的事，不是為了什麼而去調整自己，而是在日常感受，要不斷使用它，因為音樂沒有一個具體型態可以輕易紀錄，有時候你自己因為生活上而處於負能量的狀態，但你還是必須工作，音樂不像服裝設計之類有具體的創作狀態，主要是一個在思考的時間中必須持續感受的狀態，那不能常常被打斷，如果有需要沉浸的氛圍，即使一時有其他的工作在，我還是會要求再多給我一點時間沉浸一下。

另外，部落生活常能刺激我的音樂創作，上山下海，上山砍竹子、下海抓海膽的自然生活，很能讓我沉浸在自然狀態之中。

Q透過音樂，你最想傳達給大眾的事情或價值是什麼呢？

A拜託大家喜歡我。每一首歌都有自己的故事，目前最滿意的歌是〈不要放棄Aka pisawad〉。我相信音樂是種很棒的溝通工具，能承載自己想傳達的任何事物，音樂無國界，除了語言之外，每一個有創作能力的人都是幸福的人，雖然有時候東西都是拼拼湊湊出來的，但創作是一種能力，也是一種機會，不見得每次都能很容易的完成。

〈不要放棄Aka pisawad〉救了我的事業與夢想，雖然說起來很好笑，但當初寫的時候很痛苦。請大家一定要下載來聽，增加點閱率。當初主要是為了《太陽的孩子》而創作，關注許多原住民議題和土地議題，從美麗灣、大埔案到至今，我常常會想著怎麼會有這麼不會想的政府，有時候因為抗議而寫歌，雖然自己當時是充滿負能量的，但回頭想想，會發覺所有事情的出發點與創作都是為了愛。

當時發完專輯、忙完音樂節後又負債，生活中有很多矛盾，就寫了〈不要放棄Aka pisawad〉來安慰自己。去年金馬獎入圍和裕翔一起表演，我必須感謝裕翔，也感謝金馬獎，帶來的迴響很大。原本演戲是想向導演毛遂自薦，但好像都沒被聽見，前兩年都沒發專輯，有負債還變胖，也不知道要寫什麼歌，那段時間很迷惘，曾經不想繼續玩音樂，結果去年得金馬獎，今年又得金曲，頒獎那天我人在英國參加Glastonbury音樂節，和陳奕迅好可惜啊，沒見到面！

我在台北租屋的房東人很好，能讓我經常帶部落裡的高中小朋友來家裡住，感覺像是部落青年中繼站，在今年最後一個小朋友離開，同時也拿到金曲獎，得這個獎不容易，打敗田賦甄的《小幸運》和蘇打綠，但是獎盃還斷掉，乾脆就把它做成嘻哈風格的金項鍊了。

Q想問句題外話：就你個人來說，你有想過「世界上最孤獨的聲音」是什麼樣的嗎？

我覺得世界上最孤獨的聲音就是自己的歌，歌不紅的時候，都會覺得「為什麼大家不聽我的音樂」，每個創作者當自己的作品得不到共鳴時，感覺是非常孤獨的。

Q好的閱眾，是支持創作者走下去的關鍵，你自己心目中有沒有一種理想的聽眾類型？

A我心目中理想的聽眾，主要還是關心原住民議題的人，我希望音樂能讓台灣人願意注意原住民，台灣是多元的地方，我們應該多給這個國家更多的能量與機會，期待以後會有原住民成為台灣總統，那才是一種文化多元的象徵。

例如，最近台灣討論得最熱烈的移工與同志議題，也很需要大家注意，我經常被移工的活動所吸引，像是潑水節之類的，前陣子，我還去電影院看了《再見瓦城》，電影中移工們的處境，讓我不由自主聯想到我父親生長的年代，當時十大建設正興起，許多原住民離開部落、來到都市討生活，也因此產生了非常多的原住民勞工在平地受到剝削、被不公平地待遇的故事。

我認為音樂創作除了靈感外，有時候也需要故事，台灣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有故事的地方，就有創作的能量。

嚴毅昇

一九九三年生，新北市樹林區阿美族人，現就讀彰師大台文所。詩作散見台灣各家詩刊。現為煉詩刊宣傳部部長、紅絲線text apartment獨立書店副店長，過著讀詩寫字看新聞、看貓看海聽獨立音樂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