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場演講的力量

文／路寒袖；圖片提供／台中市政府文化局

「百師入學」系列活動，將邀請一百位文學名家開講，推廣閱讀風氣。

您相信嗎？一場演講，可以改變人的一生。一場演講，可以撼動一個城市、團結一個邦國，甚至於改寫人類的文明史。

1863年，美國總統林肯的〈蓋次堡演說〉（Gettysburg Address），揭櫫了民有、民治、民享的理念，成為近代民主政治的鐵律。1963年，諾貝爾和平獎得主、美國黑人人權鬥士金恩博士（Martin Luther King），在二十萬人面前「我有一個夢（I have a dream）」驚心動魄的演說，大無畏地拋出「終結種族歧視」的主張，震撼全世界。一場演講，雷霆萬鈞，改變了腦袋，改變了行動。

一場場啟蒙演講　型塑「台中文化城」

在台灣，一場演講的影響力有多大？

1920年代日治時期，台灣文化協會重鎮的台中州，知識分子為了對抗異族統治、喚醒本土自決意識，高舉改革大纛，藉著議會請願、新文化、工農組合、婦女解放等議題，發動一場接一場鋪天蓋地的演講，這群被稱作「文化仔仙」的進步菁英，紛紛站到第一線，直接向基層民眾宣導、教育，展開文化、社會、政治改革的啟蒙運動，喚醒了沈睡的台灣魂，啟動了維新之鑰，而這些廣泛、連續、計畫性的啟蒙演講，讓沒有「一府二鹿三艋舺」的商業繁華、國家級古蹟等優越條件加持的台中，卻能型塑文化城的原因之一。

1970年代，從大甲考入台中一中的我，因自我的挖掘與同儕的激盪，開始親近文學，創作現代詩，也第一次領教到演講的魅力。

我參與的第一場演講是在雙十路近育才街口的美國新聞處（現址為維他露基金會），演講者是詩人葉維廉。演講的題目、內容，因時日久遠，早已忘了，但與詩人面對面，聽其現身說法，講述文學創作，卻讓我這個從鄉下來、立志要當作家的文藝青年，打開封閉的心扉，第一次知道有一種活動叫「演講」，也第一次讓文學靈魂充了電。

風聲雨聲演講聲　聲聲入耳

「百師入學」的第一場，由詩人吳晟開講。

我聆聽的第二場演講是在台中一中的「繆思社」。當時，指導老師楚卿（筆名）找來他的友人──丁潁來社團演講，為同學分享創作經驗。丁潁是個作家、出版家，著有《西窗獨白》、《白色的日記》等散文、小說，當年他的小說《白色的日記》爆紅，與王尚義《野鴿子的黃昏》一起熱賣，在苦悶年代，他們的作品提供了紓解的管道，因此飽受歡迎。這場演講，讓我第一次近距離與作家接觸、互動。

年輕時，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演講，應該是1970年代末唸大學的時候，地點是現在的台北市藝術教育館。記憶中，那天是颱風過境，本土意識已經萌芽的我，騎著一台破舊機車，啥物攏毋驚，不顧路樹倒塌、招牌掉落的危險，從外雙溪孤身衝進城裡。抵達會場時已狼狽不堪，原以為不會有什麼聽眾，哪知竟然爆滿，差點找不到座位，與我一樣颱風天趕集的「傻子」還真不少。這場演講是「中國時報文藝週」的系列活動之一，由《人間副刊》主編高信疆親自主持，演講人是小說家黃春明。當時，鄉土文學論戰方酣，本土意識仍未成為顯學，但春江水暖鴨先知，很多進步的民眾已聞到「改變」的氣味，因此，儘管外頭風強雨大，依然擋不住熱情。當天，黃春明就在風聲雨聲氛圍中，大聲開講。這是台灣黎明前夕的一場精采文化演講，它讓我堅定了步伐，更清楚、更勇敢的跨向本土主義的文學創作之路。

一百場演講　文化城遍地開花

每一個演講者都是一本大書，他們的生命情調可以感染人、吸引人，並且涵化為市民的生命風景。聆聽一場演講，真正重點不在於聽到的內容，而是文化生活的參與過程，衍生了公民社會的龐沛力量。

偉大的城市，源自於偉大的市民。為了找回「台中文化城」失落的形象、推廣閱讀風氣、落實公民文化權，台中市政府文化局最近推出了「百師入學（官網http://2015tcworldbookday.tw/100Masters/Masters.aspx）」遍地開花的系列活動，邀請了海內外台灣文學、文化界一百位大咖，進入高中職、大學校園、區圖書館及藝文空間，為莘莘學子及市民開講，並且突破時空限制，範圍遍布山、海、屯、城區，從4月9日起至11月底密集展開，而為了平衡城鄉文化差距，就連海拔2,000公尺的和平區環山部落的梨山國中，也都會設壇開講。

路寒袖

您多久沒有聽過一場震撼人心的文化演講？不妨隨著「百師入學」的名師腳步，與我們進行一場場文化靈魂的梳洗。

路寒袖
本名王志誠，台中大甲人。
創作多元，涵蓋新詩、散文、繪本、攝影與歌詞等。
曾獲金曲獎、金鼎獎、賴和文學獎、年度詩獎、
台中市文學貢獻獎等，現任台中市文化局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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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中在地獨立音樂靈魂人物
老諾和他的音樂之路

文／李政青；圖片提供／老諾

近年來新興的TADA 方舟藝文展演空間，場地可容納一千人。

台灣有許多非常努力、卻不容易被看見的在地音樂團體──獨立樂團，他們堅持原創，從不隨波逐流，只要有人注意到他們創作的音樂，給他們掌聲和鼓勵，就是這些樂團最大的收穫。

為了讓讀者多多認識和接觸在地好音樂，《臺中好生活》從本期起，將陸續介紹台中的獨立樂團及專屬的展演空間。本期專訪獨立音樂靈魂人物老諾，談他如何堅持自己，走出台中獨立音樂的一片天。

「我很懷念以前做『浮現』的時候，」TADA音樂總監老諾談起這十多年來的獨立音樂之路，不禁感嘆。

老諾本名陳信宏，在台灣獨立音樂界幾乎無人不知。從2001年的「老諾Live House」開始，到2006年的「浮現藝文展演空間」，乃至於2012年成立「TADA方舟藝文展演空間」，長時間以來，他的Live House（原創樂團發表空間）是中部唯一專屬於創作樂團的表演舞台，這局面到近年來幾間大店，如迴響藝文展演空間、Legacy Taichung相繼開幕才被打破。

眾多知名樂團的發跡地

無數叫得出名字、叫不出名字的樂團都在他的場子表演過。去年以「島嶼天光」一曲紅遍全台的「滅火器」樂團是老諾Live House開幕第一天的表演團體，「當天大概有十幾個人來看吧。」蘇打綠第一次到老諾表演時，「大概也只有十幾個人來看。」去年（2014）得到金音獎的「農村武裝青年」樂團主唱阿達曾經在「浮現」一樓開「東海和平咖啡館」，是老諾的第一代員工。「絲襪小姐」樂團主唱小龜、「929」樂團主唱吳志寧，也都在他店裡幫忙過。

「浮現音樂」的壁畫創作，由員工薑母揚所繪製，上頭包含許多知名人物，如約翰藍儂、小野洋子及Slash 等。

一開始，日子並不好過。相較於台北、高雄，創作樂團在台中的聽眾不多，即使到了今日，「台北的團來到台中，票房大概只剩四分之一。」當年景況更是冷清，整個月營運下來扣掉房租，就沒什麼錢了。「那時候一餐不能吃超過五十元，晚餐通常吃便利商店要報銷的麵包。」創作樂團沒人看，老諾只好靠賣酒賺錢，但賣酒得靠外國人支持。有段時間老諾還開放「Open Jam」（即興演出），吸引外國團體前來參與。「老外來表演，就一直喝酒、一直抽菸，直到半夜兩、三點，甚至三、四點，喝到他們過癮才結束。」

這樣的生活過了兩、三年，對於不菸、不酒的老諾來說，簡直是比賺不到錢更辛苦的折磨，「每天省吃儉用，還要熬夜、聞很多二手菸、看很多人喝酒，自己又不喝，那個夜晚多難熬。」好在過了幾年，一些獨立樂團、樂手慢慢有票房了，日子逐漸好轉。他後來甚至開風氣之先──Live House禁止抽菸。

中部獨立音樂的背後推手

累個半死還要撐下去，老諾靠的是一股不服氣。開店之前，他曾經被台北的唱片公司挖掘，要去當偶像團體的主唱。在台北待了一、兩年，專輯錄好了，還打過電視廣告，唱片公司卻倒了。抱著破碎的夢想回到台中，他心有不甘：「為什麼只有去台北玩團才能得到認同？為什麼在台中不能玩出一個名堂呢？」

回到台中，他自己找朋友組成「主音」樂團，為了能唱自己的歌，不僅開Live House，還成立唱片公司「GAMAA迦鎷音樂」，從代理Randy Coven、Dirty Three、BLUES SARACENO等唱片起，開始獨立廠牌之路。接著，他也幫台灣的獨立樂團發行唱片、行銷、經紀或規劃活動。2006年，由於Live House的租約問題，老諾二度搬遷，也順勢將Live House和GAMAA MUSIC合併，成為「浮現音樂」，轉型規劃活動企畫與唱片發行；而在2012年，Live House部分也轉由TADA繼續經營。

大型活動也是老諾著力的目標。協辦「搖滾台中樂團節」多年，為了讓這個活動不會只有煙火般的效益，而能真正深耕民間，帶起整個獨立音樂的在地發展，每年活動期間，老諾不僅邀請許多台中樂團上台表演，還舉辦全國搖滾音樂大賽，期望鼓勵更多新興樂團。搖滾台中獲得不少迴響，台下聽眾最多破十萬人。

老諾和他的樂團「主音」的現場演出。

大環境不利獨立音樂

儘管努力多年，台中的獨立音樂始終無法像其他都會區一樣蓬勃發展，老諾認為和大環境很有關係，「台中什麼都是『數大便是美』，這是最糟糕的一點。」例如經營「浮現」時，當他邀請到知名樂團，反而產生一些困擾：歌迷先是打電話問要不要訂位、有沒有停車場，到了現場，還會因為店小而失望，「台中的營業場所到達一個價位之後，如果沒有附設停車場，很容易被抗議，久而久之台中人出門一定要去有規模的店，才會覺得錢花得值得。」

他以日本為例，愈小的店票價有時候反而愈貴，「因為只有一百人，你離樂團那麼近，加上又是有名氣的樂團，每個人都像超級VIP，而且店家只能賣一百張，當然會變貴。」

政府法規不明也是一大困擾。「Live House屬於新型態的行業，要規範在哪一類，政府始終不清楚。」Live House很容易被歸類在特種行業，老諾曾經問過是不是因為賣酒的關係，政府又說不是。但他始終不能理解，如果店裡只是一個簡單的表演，又在十點前結束，為何不能在住商混合區營業？「我有傷風敗俗、高營利嗎？沒有。繳稅也都繳、又沒有酒、也沒有菸，更沒有賣餐，邏輯上應該可以很簡單開店，如果這樣不能開，很多咖啡店賣啤酒還有表演，不是也有問題？」

多年來，台中獨立音樂的市場始終難以突破，法律問題又讓「浮現」一直游走在模糊地帶，為了走出困境，促成老諾又在2012年開了TADA方舟，「我們沒辦法改變整個台中的思維，只好換我們改變。」

TADA方舟藝文展演空間為許多樂團提供了演出的舞台，台下的聽眾也可盡情享受音樂饗宴。

改變自己爭取聽眾

TADA方舟藝文展演空間設點在台中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內，由原本台中酒廠的包裝倉庫改建而成，可容納一千人；不但徹底符合台中人「數大就是美」的喜好，地面一樓的寬敞空間，也希望以前因為Live House多設在地下室而卻步的聽眾，能夠敞開心胸，開始接觸獨立音樂。為了擁有一個完全合法的展演空間，經營團隊多花了一、兩百萬元，以特種行業標準將消防提高到最高規格，讓TADA不再受到法規爭議困擾。

為了走入大眾，有別於「浮現」專屬於創作樂團，TADA也有明星演出，吸引不同族群的聽眾過來，特定時段亦會提供給學生作成果發表，希望能將獨立音樂向下深耕，像台灣其他主要城市一樣，成為青少年之間的主流文化。

「你在台中同一時間，所有的PUB繞一次，可能聽到的歌都一樣，」談起獨立音樂的可貴之處，老諾很有自信，「但如果到Live House走一次，聽到的樂團風格都不同，這就是獨立音樂有趣的地方。」他認為主流音樂有很多商業考量，最後的作品往往不是創作者要的東西，但在獨立音樂的領域，只要創作者想玩就能玩，有的安靜，有的很吵，創作自由度大增，音樂風格豐富多元，「對聽眾是好的，生活也比較有趣吧！」

堅信小店文化價值高

但也因此，TADA做大了，卻讓老諾更加懷念經營「浮現」的時光，「小店沒什麼成本，想做什麼活動就做，TADA比較需要去想節目的卡司。不說沒人知道，『浮現』是全台灣第三老的Live House耶！比起『河岸留言』也只晚一年而已。」老諾十分感傷，「『浮現』收起來了，這個城市大概沒什麼感覺吧。」對於目前台中只有可容納五百人以上的Live House才能存活，他覺得這樣的市場對產業發展相當不利，「小間的店也有它的文化，大間的有時為了成本，就多了一些商業考量。」

相較於台北、台南、高雄，小型Live House都還有生存空間，老諾希望市政府能夠以政策發揮影響力，支持小型Live House在台中存活下去。他解釋，樂團到Live House開唱都有票房考量，要有基本票房才開得成節目，愈大的Live House票房門檻就愈高。長久下來，有票房保證的樂團演出機會很多，還在奮鬥的樂團卻容易碰壁，大者恆大，對獨立音樂的發展相當不利。

老諾建議，政府可以針對原創音樂加以補助，方法可以參考其他縣市：只要樂團在Live House演唱原創音樂，每場補助3,000到10,000元。「這個金額不會讓Live House賺錢，但至少比較不用怕賠錢，規劃上可以新增很多節目來鼓勵創作樂團。」老諾期盼未來公部門可以出一臂之力，協助在地獨立樂團，讓樂團有更多的表演舞台。

獨立音樂靈魂人物 老諾

TADA地址：台中市南區復興路三段362號（台中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內）

老諾小檔案
1999年創立中台灣第一家獨立樂團音樂廠牌（GAMAA MUSIC），隨後於2001年成立中南部唯一一家Live House（老諾Live House）。2004年獲得文建會肯定，列為全台灣五個重要的藝文展演空間負責人之一（中南部唯一）。

2006年老諾Live House和GAMAA MUSIC合併，成為「浮現音樂」，同年在花蓮成功舉辦東部首場過百團的大型國際獨立音樂祭（花蓮洄瀾異音）。2012年更獲得日本官方肯定，獲邀參加世界音樂總監交流會台灣代表。現為TADA方舟展演空間與2015搖滾台中樂團節音樂總監，持續為台中獨立音樂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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