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九月初台北催開的我的銅版畫展,主題稱作:〝逆旅銅版〞。彷彿以系列銅版畫作品來反映旅行的意思,內容既涉涵行旅諸地的風物,但也不全屬居所地以外的異堿,如:近郊的芒草山道啦,桐花的開遍啦,以致于垂釣、親子之情,還包括〝裸女〞也有一組,種種光景算是我的歷世之旅也不為過。
〝逆旅〞一詞為我年輕時代書寫常愛用的。詞義中,恍然不儘指涉地域、空間的移動行止,尚且有一種折挫、不安之感。這即是青春生命漂泊于人世之海的旅情吧。如若我佇立街衢觀看過路行人,必能從_數以日計的人中指認出,那屬於〝逆旅者〞的容顏,因為不能適應現世,而流露出失去目標的倉惶,讓我深深寄予同情。
上週我和刷印師李延祥君討論〝逆旅銅版〞譯成外語。因為延祥君留法學的版畫,便即往〝法文〞翻譯去想。
我們在未來將展畫的〝貝瑪畫廊〞裡討論––那是一處里巷中挨近小公園的靜謐有味的地方,空間雖小卻適合展出銅版畫的小尺幅。
現場正有一位正展銅版畫的法國人Ivan,自然加進來討論。他倆提出通稱的Voyage來稱〝逆旅〞。
〝如果是不暢順的、黯然神傷的旅行呢?〞我詮解〝逆旅〞之予我的初衷。我也知道〝Voyage〞稱謂的〝旅行〞雖無行旅性質的暗示,但〝旅行〞對于一般人,無不代表餘裕和愉悅的印象改不了。
那個法國人聽我的說明,起初皺起眉頭,接著便一連串寫下可作替代的 balade / promeuade / peregrinahim / peupeties…等等可作〝旅行〞解的法文語詞––原來Ivan是法國文學教授,這一點兒難不倒他囉。
可後來,我們覺得只好用Voyage一字通俗易懂,用古奧的譯詞無形中失去翻譯它的意義,(就像中文用〝逆旅〞,未必人人皆有同感呢––為此引出我前面一堆話來。)
連接後面的法文譯為:〝Sur Plaque cuivre〞大致是〝在銅質的板子上〞的直譯。
此事就這麼定了。
昨天晚上我在楊雅棠的設計工作室裡,他一面把主題中、法二文敲進電腦,一邊說:〝我們讓google把法文翻回中文瞧瞧,〞一邊輸入譯文系統。對譯出來的竟是:〝旅行的銅版〞!
好一個生猛的意象!恍然間我腦中飄起一張赤銅閃亮的紅銅塊片,滑過諸地的姿影;也好像看見我自己像乘騎魔毯一樣,趴在那張銅版低空掠過歷年行旅過的途程,向下俯看著維也納森林;羅馬的夜街;翡冷翠的廣場;或者嵐山桂川上的渡月橋呢。
google的自動翻譯系統由于語彙少、粗略、無暇審視,於是直率出現〝旅行的銅版〞這異質、鮮活的譯語,在我腦中染開,現在幾乎淹沒我原想的那帶有憂鬱病的、文謅謅的〝逆旅銅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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