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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俞涵、楊謹華、天心(由左至右)三位女主角,詮釋出白先勇筆下飛官女眷強韌的生命樣貌。(台北創造提供) 不只以人物角色映照戰爭沉重,《一把青》更企圖拍出整個時代的氛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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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堅持在台灣搭景拍攝,架了2個機棚,打造出原尺寸的模型機(右圖)。 金鐘導演曹瑞原(右)說,台灣需要完整的影視政策,讓精緻戲劇豐富產業羽翼,需要各界共襄盛舉。(林格立攝) 從服裝、道具以至於場景皆精細考究,30集製作預算高達1億8,000萬。(台北創造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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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曲音樂大師陳小霞(上圖右)再次被曹瑞原感動,領軍音樂原聲帶製作。 空軍題材拍攝困難,劇組資源實在有限,但仍奮力一搏。(中圖台北創造提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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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料蒐集難度高,編劇黃世鳴(右)花了兩年半才完成文學劇本改編。圖為他為演員楊謹華講戲(右圖)。(台北創造提供) 帶著一股豪氣,《一把青》為台灣戲劇製作再寫新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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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文學巨擘白先勇與金鐘導演曹瑞原再度合作,將其著作《台北人》中的短篇小說〈一把青〉拍攝成電視劇,重現1945年至1981年間,一群空軍健兒與家眷之間淒美的生命記憶。
在台灣影視產業氣若游絲之際,曹瑞原逆風而行,製作出更精緻的作品,呈現台灣戲劇史詩般大格局,他希望藉此豐厚影視產業羽翼,向華人世界展現台灣的創作實力。
經典文學小說總讓人反覆閱讀,也是戲劇創作的泉源。
白先勇的文學小說常以女性故事映襯出大時代的氛圍,人物性格描述深具複雜性的《台北人》便是其中之一,書的內容由14個短篇構成,讓讀者知悉抗戰前後期社會的「眾生相」,也是《亞洲週刊》選出的「20世紀中文小說一百強」前20名中唯一的台灣著作。
其中〈一把青〉的故事,是以抗戰前後三位空軍女眷的視角與觀點出發,講述絢爛無悔卻不堪時代一擊的愛情。她們的飛行員丈夫飽受戰火摧殘滿腹滄桑,面對失去戰友的虧欠,對家人的眷戀,以及從南京到台北生活上的變化,在心境上只能無奈地轉換與調適,人性的堅強與脆弱,在生活的眷村裡毫無保留的被看見,而之所以命名為「一把青」,「青」字代表的是永恆、青春,白先勇也將筆下的女主角取名為朱青,原著故事彷彿在紀念抗戰時期一群人不因戰火而凋零的青春。
用影像與世代對話
導演曹瑞原繼2003年《孽子》、2005年《孤戀花》之後,這次是第三度拍攝白先勇的作品。導演認為影視作品雖然無法超越文字的力量,卻有其獨特吸引觀眾的魅力,他說,拍攝〈一把青〉的故事,是希望用影像與世代對話。
「我覺得那個時代,就要跟我們告別了,那群人都八、九十歲了,以後也許不會再令人想起,也不會影響我們的社會,但對四、五年級的我們來說,的確受那個時代很大的影響,我要把它拍出來,讓人記憶起那個年代,也讓年輕世代看到那個時代,知道我們自己過去的歷史。」曹瑞原很有感觸地說。
《孤戀花》結束10年後,曹瑞原與白先勇「聊」出了《一把青》的拍攝計畫,最初的規畫是要製作成電影,編劇黃世鳴連電影劇本都已經完成,只不過拍攝戰爭時期的題材需要高額成本投注,在電影市場馬上就得面臨到籌資上的考驗,直到有人提出建議拍成電視劇,而文化部當時也在徵選年度戲劇高畫質旗艦補助的作品,曹瑞原便轉以電視劇的規格籌備,爭取到文化部的補助,計畫在公視頻道播出。
「其實無論是電視還是電影,創作的本身才是最重要的。30集的電視劇反而能夠更詳盡的去架構出整個大時代的氛圍,可以把人物生命的旋律、波盪,講得更透徹。」曹瑞原說,改編成電視劇之後,反而提升了作品的完整性。
比起電影,影集劇集的長度的確更能勾勒出大時代底下的細膩。曹瑞原希望藉由《一把青》解構出原著《台北人》背後的時代氛圍,他認為台灣未來應該朝精緻影集的方向發展,才能豐富整體影視產業羽翼,讓產業根基扎得夠深。他說,「電影是一個火花,票房好壞兩星期就知道,而影集不同,文化滲透性更強。近年來HBO持續投入製作影集,許多大導演大明星重回小螢幕,拍出更人性、更動人的故事,這不同於電影市場越來越重視娛樂商業性的結果,只能大量仰賴後製特效。」
原著改編影集、極致仿真困難
承載著向華人市場證明台灣製作實力的自我期許,曹瑞原與編劇黃世鳴只有一個想法:這次一定要做到極致!為了更接近兩人心中對於極致的要求,成為了製作過程中最大的困難。
首先、劇本整整寫了兩年半。必須從10,141個字的原著衍生出837場次共45萬字的劇本,連吃什麼、喝什麼都必須嚴謹考究,田野調查蒐集上非常不容易。而其中關於在中國時期的眷村資料,編劇黃世鳴千辛萬苦才找到總統府文獻記載當年「東南軍政長官公署」的編制表中,眷屬服務組有簡要的描述了包括眷村在內的一些業務,一切便以這個基礎開始出發形塑。
困難還不止於此,黃世鳴說,「空軍女眷情感面的著墨,只能從瑣碎的資料中去組合,一些逃難婦女的日記,後代口述父母親的資料等等,都要經過交叉辯證之後,才能夠重新去仿真那個年代。」
戰爭時期多數傳記皆以男性觀點為主,黃世鳴只能在斷簡殘篇中拼湊出大時代底下的男女情感,他強調劇本還是以白先勇原著精神去延伸,進而增加每一個戲劇角色的張力。
《台北人》的文字其實都在講「時光無窮盡、只有人消磨」這件事,中國文學慣常的筆法總是處處留白,讓韻味自然流瀉,但是要改編成電視劇情時是不能留白的,甚至還得要延續再延續,為此導演總是提醒編劇「不要太高調,不要太文學性、不要不食人間煙火」,加上黃世鳴對於白先勇的文學有著極深的敬意,他說,這反而是寫劇本時最大的壓力。
美術道具考究,籌資困難
就目前台灣影視產業的規模而言,時代劇的拍攝資源取得不容易,場景、道具都得要重新開發,選擇空軍題材的拍攝,更是條難走的道路。
為求拍攝真實,劇組費了不少工夫,重新架設了兩個停機棚,以手工打造了兩架大小一比一的P-51野馬戰鬥機,導演跟製作團隊說,「我們無法實景拍攝很浩大的場面,但是小至服裝的一針一線、大至美術道具細節的考究,都必須嚴謹跟精緻,拍片就是雞毛蒜皮的事累積起來的,如果連雞毛蒜皮都有堅持,就會有不一樣的成果。」
本劇前期製作超過3年,雖然獲得文化部高畫質電視節目旗艦型連續劇6,000萬補助,但是總製作成本高達1億8,000萬,資金缺口不小。導演透露,直到開拍前幾天,資金仍未能籌措到位,當時所面臨的困境,是台灣整體影視產業的縮影,讓他至今回想仍感到頭皮發麻。
「找資金的過程,讓我真的感受到產業的蕭條與麻木,大家買中劇、韓劇很容易,我卻找不到資金,有人建議縮小拍攝規模,我堅持品質不願意讓步,要我跟中國大陸拿資金拍得「舒服」一點,我也不要,但是如果不如期開拍,就得跟文化部違約,損失至少3,000萬以上;如果繼續走硬著頭皮幹,可能會賠更多,真的往前是懸崖、往後是絕壁。」
所幸一位企業人士在最後關頭願以大筆資金挹注,雖然製作總成本仍未全數湊齊,但這場即時雨讓劇組總算順利開拍。
超過7個月的拍攝期間,曹瑞原一人兼三職,導演、監製、製片人都是他自己,壓力大到幾度快要撐不下去,回想起來每天都是痛苦。他說,因為拍電影是可以撒嬌的,只要天氣不佳、光線不對,都是可以停等的,但是電視劇不同,一天不開拍就損失至少20萬,「我們一共有將近900場戲,時程上不能等待,10天頂多休1天,雖有幸得到軍方的支援、動畫的支援,但製作規模與預算相較,仍是相當拮据的,劇組與演員還得天天在大太陽底下曝曬,拍完這個戲,我說一整年都不想再曬太陽了。」
MIT精神、跨界共襄盛舉
本片九成以上的場景都堅持在台灣拍攝,從台北、新北、桃園空軍基地、新竹、苗栗、台中后里馬場、雲林虎尾糖廠、嘉義、台南神學院、高雄醒村,最後再到上海、南京,主場景就超過27個,列名演出的演員超過300名,動員了2,000人的群眾演員,200位的國內外專業後製人員參與,700 個動畫鏡頭以及600個3D特效的後期製作,導演堅持MIT精神,過程中也得到業界許多好手幫助。
「台灣現在要做好任何一件事,一定要共襄盛舉,」曹瑞原很感激的表示,負責動畫的創意特效總監嚴振欽獨立接下這次的專案,他從中影離開後帶領一群年輕人組成公司,當中甚至有些仍是在校生,在克難的預算下設計出大量的軍機飛行,以及戰爭、爆破的特效鏡頭,完成國際水準的視覺效果。
財團法人國家實驗研究院高速網路與計算中心也在後製運算工程上提供協助,這次的合作開啟了國內電視劇結合高速算圖科技的跨域製播新里程碑,從《少年Pi的奇幻漂流》到《刺客聶隱娘》,台灣影視後製作實力逐漸嶄露頭角,國網中心也計畫性培養了許多動畫計算方面的人才。
曹瑞原語重心長的說,「如果因為文化部給了這6,000萬,讓一批年輕人經歷一個完整的影視後製作過程,也讓年輕世代看到那個大時代,知道一段過去的歷史,這6,000萬太值得了,總比去拍個偶像劇,一年之後一點漣漪都沒有好多了。」
曾經,韓劇《冬季戀歌》、《藍色生死戀》,讓整個亞洲觀眾開始看到了韓國的影視發展,甚至是韓流商品的風潮;在日本,精緻的大河劇也在華人市場擁有眾多追隨者;現在,就連阿里巴巴集團總裁馬雲都看見影視產業軟實力的能量,積極布局投資,培養年輕編導人員,更別說中劇《後宮甄環傳》在台都重播了多少次,這些都在在印證了影集具有強大的文化滲透性。
曹瑞原豪情地說,「我不是只是想要拍一個電視劇,更想用這個戲讓更多人知道,我們也可以這樣做得到。」
《一把青》有白先勇的原著、陳小霞的音樂、董陽孜的題字、方序中的設計,以及曹瑞原導戲的堅持,藝文圈與影視產業大家共襄盛舉,證明了台灣影視產業實力仍在,期待這部作品,能引發社會思考,與新世代對話,讓看過的民眾有所獲得。
(本文節錄自台灣光華雜誌2016年01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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