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條街的對面,一家店的燈火還亮著。店家的門在這時候打開了,從裡頭走出來一位公民。噢!他是個道地的公民,不是同志,他很有可能還是個先生。他慢慢地靠近了——非常明顯的,他是先生!你們或許會這麼問我,我是根據他身上的大衣來判斷的嗎?胡扯!如今許多無產階級無賴也會穿這樣的大衣。當然,大衣領口看起來是完全不一樣的,這是沒有必要爭辯的事實。或許距離太遠,人們是有可能會搞錯,但你們如果仔細看那雙眼睛,不管遠近,要錯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噢!眼睛是很重要的器官,就像面放大鏡,人類可以利用它看清所有的事實:誰的靈魂是死的?誰會沒有任何理由,就用馬靴踹別人的肋骨?什麼人會害怕身邊的人?什麼人誰都不怕?像這樣低的奴才會讓我產生興趣,一口咬掉他的骨頭。既然你會害怕,我就咬緊點!你若是害怕的話,被咬也是活該。嗯……汪!汪!
暴風雪包圍著先生,他充滿自信地越過馬路,並往門洞走了過來。是呀!是呀!
我可以看清楚了,這位先生絕對不會誤食任何死豬肉,假如有人膽敢把這樣的一道菜擺在他面前,一定會立刻爆發一場血腥的爭鬥,這位紳士還會在報紙上發表聲明:「我,費立普.費立普波威奇.布列奧普列斯基,被無賴欺騙了。」
他的身影愈來愈近了。這位老兄一定吃了很多美食,他一定不會偷東西,還有,他也不會用自己的腳踹別人的屁股。當然,他也不用怕任何人,因為每一餐他都吃得飽飽的。他是個從事腦力工作的先生。他的山羊鬍修得那樣細緻,棕色的髭鬚是那樣的茂密,看起來就像是個中古世紀的法國騎士。只是,在大風雪的肆虐下,他的身上散發著一股刺鼻與難聞的藥水味,以及一股雪茄的味道。他媽的!
消費合作社到底有什麼魔力,可以吸引他?為什麼他會到這裡來呢?他走得很靠近我了……他到底想找什麼東西呢?呼!呼!呼……在那家骯髒的小店裡,他能夠買到什麼?難道獵人街的東西還不夠他買嗎?那是什麼東西呢?香腸!先生呀!如果您知道,這一條香腸是用什麼肉做的,您一定不會走近這裡。快把香腸丟給我吧!
這條病犬使盡最後的力氣,像條蚯蚓一樣,由門洞往人行道上爬。暴風雪掠過牠的頭頂,雪花上閃亮的月光照亮廣告看板上的巨大字眼:「返老還童可能嗎?」
「這當然是可能的!香腸的芳香已經讓我恢復年輕,使我站了起來。它讓我那兩天兩夜沒有進食的胃腸再度敲響備戰的鼓聲,還壓過醫院裡惡臭的藥水味——那是發酸的馬肉香,裡頭還帶點大蒜與胡椒的調味。我可以追蹤到獵物的蹤影,我確定:這一條香腸一定藏在大衣右邊的口袋裡。他就在我的上方。噢!我的主宰!看看我吧!我快死了。我們命中註定是奴隸,是貧賤的畜生!」
像條蛇般,這一條病犬貼著肚子慢慢的在地上爬行,眼淚則如噴泉奔竄,流了滿面。「請您看一下,這是愚蠢廚師做的好事。您絕對不會把香腸給我,我太了解你們這些有錢人了,您拿這條香腸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需要這條腐臭的馬肉呢?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莫斯科的肉品工業外,您絕對找不到這樣的毒藥,況且今天早上,您的確吃過早餐了啊!您是世界名人,著名的男性器官移植專家。嗚!嗚!嗚……在如此偉大的世界裡,不是所有的好事都會發生的。看樣子我應該死不了,絕望可是種罪惡。我必須過去舔他的手,我別無選擇。」
謎樣的先生戴著一副閃亮的金框眼鏡,他彎下身子來,看看這條狗的模樣。他從右邊口袋裡掏出一個橢圓的白紙包,沒有脫下黑褐色的手套,就直接打開紙包,紙張立即遭受暴風雪的撲殺。先生折斷香腸。香腸上面有個標示:精選的「克拉考爾」香腸。他把香腸丟給那隻狗。
「噢!多麼高貴的人品。呼!呼!呼!」
「嘶!嘶!」先生吹起口哨,接著用很正經的口吻說:「過來拿!過來拿!沙里克。」
「怎麼又是沙里克?他們已經把這個名字烙在我的身上。不過,只要您喜歡,怎麼叫都可以。這是對您的善行的一種感謝。」這條狗扒開香腸的外皮,狠狠咬一口克拉考爾香腸,一下子就把它全吞進肚子裡了。香腸和暴風雪,噎住了沙里克,牠的眼淚像海潮般往下奔流,因為吃得太猛、太貪婪,險些連捆香腸的繩子也一起吞了下去。
「我再一次親吻您的手。我想親吻您的褲腳,我的慈善家。」
「好了!這樣已足夠了。」先生的話語很堅持,好像評論家在下結論。他彎下身子,用探究的目光看了看沙里克的眼睛,還用戴著手套的手親密地撫摸牠的肚子 口哨。「嘶!嘶!」
「跟您一起走嗎?到哪都行。就算您用氈鞋的鞋尖踹我,我也不會吭半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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