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是忙碌的一年。在專業工作方面,我追蹤北卡羅來納州外海的鋒面渦漩,分析採集的數據、測量渡船在西雅圖的濱水地區,翻攪起多少受汙染的沉澱物。在個人研究方面,我則忙著在西岸追蹤漂浮在北太平洋的Nike運動鞋。然後,勞工節那天,我在桌上看到了一張傳真:一份新聞剪報,報導一支玩具小艦隊,正入侵阿拉斯加的夕卡鎮(Sitka)。
那支小艦隊可說是個小型的動物園,包含了塑膠烏龜、青蛙、海狸、及鴨子等各種泡浴時用的小玩具。《夕卡守衛日報》的編輯坡森,跟其他人一樣為此困惑不已,於是刊登分類廣告試圖找尋線索,結果收到發現小艦隊的讀者們,紛至沓來的信件。這些玩具與Nike球鞋不同,身上沒有任何編號或製造資料,唯獨小鴨有一條線索:胸前的浮雕印著「福喜兒」(The
First Years)的品牌字樣,以及孩童在遊戲的商標圖樣。
在《夕卡守衛日報》的辦公室,見習記者龐德森和圖書館員邦拿合力追蹤,找出裝載這些玩具的貨櫃是由「奇兒產品公司」(Kiddie
Products)從香港運出,透過長榮貨櫃船「長榮桂冠號」運往美國華盛頓州的塔科馬。
一九九二年一月十日凌晨兩點,暴風雨從側面襲擊「長榮桂冠號」。惡劣的天候所引起的十二公尺巨浪,使「長榮桂冠號」的船員陷入險境。霎時船身左右搖晃,傾斜三十五度以上,船橋的兩翼則浸泡在海浪裡,船員只能奮力捉牢。
\突然間,最靠近駕駛室的一批貨櫃自捆綁的鋼索中掙脫,十二個貨櫃從船側落入海裡,其中一個裝滿了二萬八千八百個泡澡玩具。海浪沖斷了貨櫃的門閂和其他屏障,海水把一層層包裝用的硬紙板泡成紙漿,所有的烏龜、鴨子、青蛙、及海狸,於是全逃了出來。不過,它們之後去了哪裡,又是依循哪一條航線呢?
幾經追查,我們終於得知玩具貨櫃是在東經一七八•一度、北緯四四•七度的位置掉落海裡,這個位置靠近國際換日線,接近赤道與北極的中間,恰好是在海龜環流與阿留申環流的交會點上。
一九九三年的春夏兩季,成千上萬的泡澡玩具,以一天五至八海里的速度,北行經過阿拉斯加的冰河與火山。到了九月,在阿留申群島外圍辛姆亞(Shemya)空軍基地任職的克麗絲朵,回報了最西邊的擱淺玩具發現地點,位置就在國際換日線的西方三百海里處。
之後,我的研究所學長,吉姆•殷格拉漢,利用他在美國國家海洋暨大氣總署研發的表層洋流模擬程式(OSCURS)預測到,數千個玩具將會漂過阿留申群島前往西伯利亞,另外還有數千個則會往南繞回夕卡鎮,而如果這些玩具存活下來(看來似乎很有可能),其中幾個將可能會在三年之後繞回美洲。
雖然許多人都以為,在太陽、海水、還有極冰的襲擊之下,這些玩具很快就會解體,變成五彩的塑膠屑。然而,玩具艦隊還是繼續漂洋過海,儘管褪色且破舊不堪,經過十六年之後仍然可以辨識得出來。
這支長壽的玩具艦隊,為海洋科學創造了意外的好機會,只不過,我當時還沒有察覺到,這些漂流物所暗示的關鍵:阿留申環流穩定的繞行週期——這是了解在大海中,所有週期性運行的環流彼此關係的第一步;也是認識環流如何像時鐘齒輪一樣,共同形成海洋運轉系統的開端。
海洋是井然有序的。當向岸風吹拂時,你可以看到漂浮世界無形的手在工作,將漂浮物依照時間和空間加以排列。這迷人的漂浮世界早已為我們透露了重要的提示,只是我直到好幾年之後,才看清這一切……
(摘自環繞世界的小鴨艦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