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1、請談談創作本色的緣由?
「我虛構的他說太寫實,我寫真話他說太荒謬。」
2007年底《小貓》出版以來,我收到了上百封讀者回應,內容五花八門:為什麼要用台語,反而造成閱讀障礙?為什麼要影射當代人物?為什麼明明是讀歷史事件,卻好像在讀社會新聞?為什麼要在武俠小說裡加入意識形態?為什麼你要把台灣人寫得那麼好(壞)?……甚至有人說,那根本不是武俠小說!
我想說,如果《小貓》不是武俠小說,那又是啥呢?
近年來,很多人在談武俠的沒落。
原因有很多,但我認為最重要的,就是武俠寫作者忘記了《水滸》開宗以來講「俠義」的傳統--在一個毫無根據的時空中,用典雅華麗的文字技巧讓大俠談情說愛;主角們只關心著自己的利益、修為;使著不合物理的奇怪絕招,砍著其實沒作啥壞事的軟腳蝦……我想說,武俠小說才不是這種軟趴趴不著邊際的玩意咧!所以我寫成了那樣的《小貓》。(當然,我也付出了代價,沒拿到那年的溫世仁武俠小說百萬大獎。)
《流民本色》(出版前改名為《本色》)就是在上述情境(和怨念)下的產物--你們不喜歡我這樣寫,恁爸偏偏就要這樣寫,還要變本加厲催下去--後來想一想,這就是身為台灣人的「白目」個性發作使然,無可奈何。
我認為,武俠應該指引人生、反映時代、警醒社會,關心活生生就在你我周遭的人們。手法應該具體深刻,不拖泥帶水,揮舞著正義的鋒刃,直接砍向問題的核心!
武俠談江湖問題,三個人以上在一起就有江湖--我們每天遭遇的婆媳問題是江湖;辦公室裡小人作怪是江湖;三角戀愛是江湖;國會打架也是江湖;反貪腐是江湖;人權民主當然也是江湖……《本色》就是寫這些江湖問題,我寫得很過癮。
另一方面,《本色》是「台客武俠」系列的第二部作品,讀過《小貓》的讀者會發現,有某些情節場景似曾相似,類似「同人誌」。那是我故意的(請不要又來信詢問),我想提供另一種故事發展的可能性讓大家去思考「如果當時這樣,那……?」建議大家讀完了,再讀一次《小貓》。
Q2、結合台語文學與武俠小說文類,特別之處?
我並非文學專科,談「文學」其實不適格。不過,我專門研究「創新」,就以這分享一下我的心得:
在武俠小說的領域,有所謂「金庸黑洞」的說法,金庸大師太棒了,簡直無法超越,也看不到未來有什麼人能超越的希望。於是,後面人作的武俠小說,都好像小行星被金庸黑洞給吸得一乾二淨。宇宙空蕩蕩,一片荒蕪。
我的看法稍微有些不同,沒錯,金庸是黑洞、是喜馬拉雅山。但是,沒人規定你一定要闖黑洞、爬高山呀!前面的山那麼高,無法踰越;那麼,我們當轉身向後,面向大海!
尤其台灣自有史以來,就是位於中西文化的交匯點。武俠寫作者如果一轉身向後,就會發現大海彼端,竟然有那麼多好風景!是封鎖在大陸文化中的彼岸作者所無法得見的。向北看,我們看到司馬遼太郎、看到藤澤周平……向東看,我們看到錢德勒、看到勒瑰恩、看到狄更斯……向南有奈波爾、馬奎斯……歐陸的巨峰更多了。只看到西岳華山的,眼界可謂寬乎?
「創新」是內容產業最重要的驅動力量。如果你想學金庸學古龍,無疑自找死路。邏輯很簡單:人家愛看金庸何必來看你的,直接去看金庸不就得了?
文學就是文學,分成「武俠文學」、「台語文學」基本上沒道理。但丁用南義大利方言寫《神曲》、莎士比亞的英文現在也沒人這樣說話……但我沒聽說有誰覺得不恰當,拗口難讀;那為什麼小貓說台灣話,大家反而覺得很特別,很奇怪呢?我反而覺得段譽不講雲南話、郭靖不講蒙古話有點怪怪的呢。
「畫鬼容易畫人難」,我們遇到壞蛋逼迫,沒辦法揮動魔法棒,念句:「古怪地屋機哇啦,敵敵滅」咒語,就把佛地魔幹掉;也不會有臉色蒼白的很帥吸血鬼幫妳出來打狼人……讀了這些作品,我們是被娛樂了,但對人生毫無幫助,文學也就失去了「指引人生」的重要意義。《本色》是與哈利波特完全相反,絕對寫實的作品,裡面的壞蛋那麼壞,就像你我每天見到的「那些人」那麼壞;一些台灣鄉下小人物面對那麼巨大的邪惡顯得那麼地渺小無力,但是他們堅持、他們奮鬥、他們就是打死不放棄,他們為他人而死……所作所為全是同屬「麻瓜」凡人的你我所能作到的。這樣的英雄我們可以效法,「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作大俠。」
這樣的文學才有意思,這就是台客武俠。
Q3、在創作中充份流露對台灣本土的情感,請談談對台灣本土文化及鄉土的熱愛。
起手整理《本色》舊稿時,日本正熱映年度大河劇《龍馬傳》,劇中主角「坂本龍馬」只是個鄉下低級武士,在幕府末年的大時代中想憑一己之力「將日本從頭到尾清洗一遍」,而作出許多不可思議的舉動,進而推動了國家,甚至推動了東亞,推動了世界。因而我所景仰的司馬遼太郎先生稱他為「近代日本第一豪傑!」,獨力創造屬於龍馬的傳說,形塑了日本精神。
反觀我所生活的台灣社會,卻正被兩股不同的力量撕裂而逐漸分崩離析。那既不是政治理念的差異、也不是經濟階級的差異,而是台灣人找不到自身文化的認同,對國民精神缺乏反省所致;也是台灣人沒有屬於自己的英雄傳奇作為生命的典範所致。
Q4、心中真正的英雄和武俠小說中的俠者。
正好,武俠小說是英雄傳奇最佳載具,但以往有太多俠友創作卻走偏了--少年英俠一定要武功蓋世、風流倜儻;武林群豪為爭盟主、奪祕寶、搶美女而打得頭破血流……這我都不認同。真正的英雄只有一個判準:「為他人而活。」(也為他人而死。)所以我想把這本書拿來作一個嘗試--
批判!顛覆!解構!歌頌!反省!尋根!
《本色》不是典型的武俠,它是「台客武俠」;書中的「小貓」(和他的夥伴們)不是典型的大俠,他是我們台灣人的「龍馬」。我說:天下最壞的就是台灣人,天下最好的也是台灣人。
「台灣英豪,天下第一!」
與小貓同年逝世的大文學家左拉,認為「現代文學應該拋棄『理想的香膏』」和『羅曼蒂克的糖汁』,以科學為指導,保持絕對的客觀中立,實錄現實世界的真相。小說家要對生活進行細緻的觀察,搜集大量資料,把人物放到各種環境中去實驗,以考察情感在自然法則決定下的活動規律。」(引自維基百科)
本書最重要的主角林小貓,就是這個實驗品。
(編按:除了預購之外,BJ老師將於11/12晚上8點在台中誠品園道店3F書區、11/20日晚上7點半在高雄誠品夢時代店3F書區,各舉辦一場武俠文學講座,請眾俠友千萬別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