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第一問:
由於妳身為明日工作室總編,因此特別想要請教妳,有關至今為止年年舉辦溫武比賽的堅持,以及如何將比賽稿件催生、轉化為【明日武俠】叢書的種種情事,妳個人覺得其中甘苦為何?其理想性與實踐的毅力又指向何方?
劉叔慧答:
創辦溫武那年,我剛懷了第一個孩子,溫武和我的長子一起降生於世,於我,真的是類似的情感。蘊育誕生了他,但他又是全然獨立的生命個體,我的責任是撫育和照護,但他的未來方向,我只能期盼,卻無從預期。
是這樣一種心情護持著溫武,一年又一年,從無人聞問到如今兩岸華文武俠創作圈的盛事之一,其中的辛苦或有,但是更多的是美妙的成就感──原來有那麼多辛勤創作的人,天涯一方,大家各自努力,透過這個獎項成為平台,讓大家彼此知道,相會,相濡以沬,或者彼此砥礪。既是競爭者,更是寂寞道途上的旅伴,同路人。
這個獎項初始是為了紀念溫世仁先生,我心中的夢幻奇人,他的一生充滿浪漫色彩,創業成功的企業家回饋社會的方式,很少是像他如此的人文入世。我佩服他,想念他,我希望他雖離開這個世界,但仍能夠讓人時時感受他的存在,此所以創辦溫武,我相信,鮮花或是音樂追思會,都比不上一個獎項能夠發掘出來的夢想恆溫,我總想,他在天上,或者年年為了我的笨拙和執念,時而發笑,時而縐眉吧。但我確定,他若是看著那麼多一樣對武俠有著熱夢和理想的年輕作者,仍努力耕耘這塊瘠土──如今亦是沃土了吧,該是如何欣喜。
得獎作品轉化為【明日武俠】是個必然過程,辦獎不該是放煙火,也不該只是個別作者短暫的榮寵或金錢收入,這些作品必須被擲入市場,被讀者檢驗,而得獎的作者們更不該只是一時的逐利而來,透過明日武俠,希望溫武這個平台轉化成一個永續的舞台,得獎之後,更該是一條不懈的長路,我們持續前進,與自己的作品競賽。
沈默第二問:
延續上一題,作為出版者,亦即在讀者與書寫者之間的搭橋者,妳如何找到均衡點?畢竟出版是個十分利益現實的行為,在武俠式微的當代,獨有明日工作室不但年年舉辦溫武,願意付出高額獎金,甚至在出版之際還頗有良心地給予作者稿費,俠者風範不言可喻。因此,想請妳談談【明日武俠】在現實方面的收益如何,是否真正對明日工作室作到了金錢方面的貢獻?
劉叔慧答:
大概因為溫先生生前對創業的態度就是,「始於公益,終於營利」,他相信良善的立意,加上適當的經營,才終於達到獲利及永續(畢竟所有的企業都必須獲利才行,不然就只能是慈善基金會)。所以初始的辦獎和出版都不可能獲利的。這點我必須代表所有的溫武作者和讀者,向溫先生以及他的後繼者(我的老闆)致敬:他們的支持,信任,才是這條路能夠持續往前的主因。
出版從來不是投機事業,我玩不起搶標或是賭到一本暢銷書的遊戲,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品味,以及作者的自制力。明日武俠一路走來,有些作者一瞬而去,相忘江湖,也遇過得獎人在版稅要求上大開獅口,讓我無法應對;也曾有過作品雖然得獎,但我不以為然,所以完全沒有出版計劃。我必須承認,出版是一個主觀而獨斷的行業,有時你和讀者的眼光背道而馳,有時你和你的作者也會反目──這些過程就是出版和創作之所以有趣之處,也因為這樣的成敗,取捨,讓這條路充滿驚奇的風景。
務實的回答:明日武俠目前還沒辦法獲利,但銷售狀況年年進步。風評亦漸入佳境。(笑)
沈默第三問:
我仔細看過溫武歷屆賽事的大武俠(長篇武俠)得獎名單,姑且不論第一屆、第二屆係採寫作計畫形式,因此只有首獎作品《找死拳法》和第二屆施達樂的《小貓》出版,這第三屆以後,也不是每一本入圍者都出版的,像第四屆四本小說全數出版反倒是異數,我入選的第五屆則一本也沒有出版,第六屆的五本入圍作亦有一本未獲出版,反倒是我被踢出賽事的《天敵》很幸運的獲得明日工作室青睞而問世。想請妳談談這方面的選擇與判斷基準為何?
劉叔慧答:
剛才回答了,出版和辦獎不同,出版有其獨斷和主觀之處,有時是編輯品味,有時是市場考量,這兩者有時同一,有時相異。但結果無人能知。但辦獎則完全尊重我們所聘的評審團意見,這是文學獎的遊戲規則。
但文學獎的結果,也不全然表彰了作品的優劣,他仍舊是少數(或者單一)評審的審美傾向,也因此在賽事過程中,我們偶然會發現遺珠,它或者背反了當屆評審的審美趣味,但仍引起我們的好奇,希望讓這樣的作品被檢驗──是評審誤殺?或是作品本身確有巨大瑕疵。老實說,我喜歡這樣的挑釁。經典和傳統本就是為了被檢驗和推翻而存在的,我們有責任質疑它,或者維護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