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梭是個孤僻的男子,他的話一向不太多,內心卻充滿各種各樣的獨白小劇場。他觀察著、感受著許多事情,試圖從中找到意義,即便身陷囹圄也不例外。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犯下謀殺罪入獄,竟毫無反省之意,反倒真真實實地活在「當下」,平靜過著牢獄生活,甚至還發現不少自處的樂趣(驚!)
正在坐牢的我其實不太悲慘,我得重申,重點在於——如何消磨時間。而打從學會「回憶」那一刻起,我便再也不無聊了。
有時,我開始回想我的房間,想像從角落出發,在心底細數沿途的擺設,再返回原地。一開始,很快就結束了,但只要再次重新回想,又會多花一點時間才結束,屢試不爽。因為除了把每件家具想一遍,還得確認這些家具以及其他物品的所在位置,此外,每件物品亦有其細節像是鑲嵌、裂痕,或缺口、顏色、紋理等等;還有,盤點時,我試著不中斷,盡量完整列舉出所有的物品。幾個星期下來,光靠著清點我房間的東西,便能打發好幾個鐘頭。而越想,腦海裡就跳出越多似曾相識或遺忘的東西。
於是我突然明白,人只要曾獨自生活過一天,就能毫無困難地在監獄裡生活一百年;回憶夠多就不怕無聊,某方面而言,也算是種優勢。
我在床墊和床板之間,發現了一小片薄得接近透明、幾乎黏在床墊上的泛黃舊報紙。上頭刊載著一則社會新聞,文章的開頭佚失了,但應該是發生在捷克斯洛伐克——有個男人離開捷克的鄉村到外地賺錢,二十五年後,帶著老婆小孩衣錦還鄉。他母親和姐姐在家鄉經營旅館,為了給她們驚喜,他將妻兒安置在另一間旅館,隻身返家。結果進門時,母親完全沒認出他,他想開個玩笑,決定訂房投宿,還故意秀出大把鈔票。當晚,母親和姐姐拿榔頭謀殺他,偷走財物,再將屍體丟進河裡。隔天早上,男人的太太前來,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表明了那位房客的真實身分,於是男人的母親上吊自殺、姐姐投井自盡。
這篇報導我讀了大概不下千次,一方面這個故事很不真實,另一方面卻又合情合理;無論如何,我認為那男人有點咎由自取,他不該開這種玩笑。
時間就在睡眠、回憶、閱讀新聞,以及白晝與黑夜的交替間流逝;我終於明白,為何坐牢坐到最後,會失去時間概念。我是覺得無所謂,只是無法理解日子怎能同時漫長又短暫,一輩子當然很長,但若日子無限延伸,最終僅是日復一日,便形同毫無分別。對我而言,過日子這件事,只剩「昨天」或「明天」等字面上的意義罷了。
想知道《異鄉人》男主角莫梭,為何從一介小小上班族突然變成謀殺罪犯?書裡從他母親過世開始描述,難道,這一切與他母親的死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