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核做為台灣自1980年代逐漸萌芽的環境運動的一支,依隨政治體系的開放、民間社會的崛起、工業發展的過度污染等因素,和其他類型的環境運動一起走向環境正義的道路,抗爭貪婪、耗能的發展霸權、官僚政府。在這條漫長蕭瑟的抵抗之路,音樂人以吉他取代火炬,歌唱反核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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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音樂人小刀創作專輯《給我一座核四廠》。 |
2000年開始,業已舉辦十三年的貢寮國際海洋音樂祭,對許多人來說,意味著一場恣意狂歡的海灘搖滾盛會、一期一會的海洋約定。但就在還沒有數以萬計的人在福隆海灘上搖擺身體的前一年(1999年),核四廠工程正式啟動;也是在這一年,地下音樂人小刀,竄上地平線,發行創作專輯《給我一座核四廠》,同名歌曲附議核能政策,唱出「給我一座核四廠/啊/核四廠」,置入「適當的輻射有益身體的健康」、「圍標的工程加速經濟的成長」等說帖,並請「親愛的父老放棄無謂的抵抗」,曲調輕慢、溫婉,猶如一首獻給核電政策的情歌,當然,屬於反諷的那種。
核電不只能和海灘扯上關係,與股市也有親密的血緣。2000年,核四續建議題在島內各方爭議,「核四續建、股市大漲」成了財團挾經濟以令環境的護身符,隔年交工樂隊發表〈非核家園進行曲〉,高唱:
我們豪邁的足跡 就是歷史的分際
我們怒吼的歌聲 就是進步的呼聲
我們邁向的社會 將無萬年的核廢
我們腳踏的土地 生命自然的演替
腳踏著豪邁 非核的家園 腳踏著豪邁 非核的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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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工樂隊。 |
清爽昂揚的聲音、正向積極的歌詞,音樂人從核四續建政策的無奈中振作起來,繼續尋找行動的縫隙。可惜,即便1994年貢寮鄉曾舉辦核四公投,結果超過九成的民眾都反對興建核四,但因當時未有公投法,最後政府仍然有理枉顧民意,繼續核四的春秋大夢。
2009年,綠色公民行動聯盟開始舉辦貢寮諾努客環境音樂會,諾努客的意思是No Nukes(不要核能),在貢寮國際海洋音樂祭之外另闢戰場,企圖揭開音樂祭光鮮亮麗背後的環境耗損,929吳志寧的〈貢寮你好嗎〉輕輕道出:
貢寮的沙灘一天一天變小
住在這裡的人都很煩惱
停建核四的機會沒多少
未來的結果沒人知道
有一天我的朋友他告訴我
海邊的橋被大海淹沒
消失的海岸線沒人問
美麗的珊瑚礁 蓋著石灰粉
我要輕輕地唱 對著你們唱
我要輕輕地唱 對著沙灘唱
我要輕輕地唱 用盡我所有能量
我們不要核電廠
令人動容的是,樂生療養院阿公阿嬤組成的樂生那卡西也千里迢迢抵達現場,他們將工運歌曲〈反剝削,爭平等!〉改編為〈反核能,要家園!〉。此外,農村武裝青年、夏生樂團、老林家樂團、巴奈等,也都參與了這次的音樂會。
以音樂進行社會運動的黑手那卡西陳柏偉,也沒有在反核之歌的脈絡中缺席,在他還是大學生的1990年,就已寫下〈核能四廠欲砌囉〉(台語),歌詞中直指政府的顢頇,不顧當地反對的民聲、輻射的風險,一句經濟要發展就粉飾太平。自承「我的音樂創作與運動的關係,開始於大學時候學運社團的經驗」的他,到現在仍持續以音樂介入各種邊緣族群的場域,不再只是讓音樂「For The People」,而是進展至「With The People」,讓人民擁有用音樂自主發聲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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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音樂進行社會運動的黑手那卡西陳柏偉。 |
嘿 你有聽人在講無 核能四廠欲砌囉
貢寮的居民是真反對 但是政府講別睬他們
嘿 你有聽人在講無 核能四廠欲砌囉
聽說輻射線真恐怖 但是政府講沒關係
他們說為了經濟的發展
你們小小的犧牲是算什麼
他們說為著大家欲好過
誰叫你家要住鹽寮
當然,也別忘了老牌地下樂團濁水溪公社創作於1991年的〈U238〉(原名:車諾比最後一個死者),詞曲都顯得晦澀陰暗:「……我纏綿於昏灰的/冰冷的輻射線/沒有曲折的旅程/沒有致命的週期/在蠹孔迷宮中/走向時間的源頭/與陰澀的天空/及沮喪的大地……」直教人沉入谷底的墜落感,以及最後的慘叫,聽起來核災就像無間地獄一樣令人戰慄。
也許不是「就像」,核災的確就是一幅人間煉獄的景象,從逃離的人到被遺留在福島的動物;抑或回溯車諾比核災後,因接受輻射而死亡、患病、污染的歐陸人群。換取電力的基本單位不是化學元素,而是我們的生命。
有時候我以為反核與環境運動無關,那只是一種窄化的分類。它代表的終究是一種生活與文化的價值,而這些反核之歌,正是從文化的立場出發,傳遞「我們不要核電廠」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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