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沒聽聞消息的歌姬林憶蓮,今夏有新鮮事;8月18日來台灣小巨蛋開唱,9月份還要發新專輯《蓋亞》。距離上一張專輯有六年了,期間從演唱會和網路上偶然聽到幾首實驗性質濃厚的單曲,林憶蓮似乎不一樣了。這次Sandy在演唱會之前,來台與《Gigs》編輯部暢談新專輯,以及她的音樂、思想、人生有何種轉變。
Gigs:談談你九月要出的新專輯《蓋亞》吧。我有一位音樂圈朋友聽到Demo帶,他的反應是,好怪!
Sandy:哈哈!我覺得「怪」好啊!不要那麼正常會比較有趣。我從19歲唱歌到現在,跟不同音樂製作人合作,過程中有很多好作品。但是,作為一個喜歡音樂的人,我想完完全全從自己的出發點去做一張專輯。我不願意再跟隨以前的方式,在很安全的條件底下去做很安全的音樂,我覺得……呴(呼了長長一口氣)……好悶喔!也應該是誠懇、誠實的在音樂上表達自己感受的時候了。這張專輯非常自我,音樂類型有很多元素,是很放縱自己、不顧商業價值衡量而做出來的音樂。
Gigs:你把很多聲響放進去,讓旋律不容易被掌握,不只是單調的隨著時間進行。這所有的歌,你有沒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在掌握著它?
Sandy:坦白說沒有統一的概念,整個過程很即興、很隨性的做出來,沒有什麼意圖。裡面有我自己在Garage Band(電腦軟體)上亂弄的很多很多的moment,表達我的感覺。我先有想法之後,花了八、九個月去找能跟我對得上的音樂人,後來發現許多編曲已經有既定框框,不是我要的。
停了幾個月,無意間聽到北京製作人常石磊的demo,飛去找他,一談就很對味。常石磊今年剛30歲,非常年輕,之前在上海音樂學院念書。他很神經質、很愛音樂,床旁邊是鍵盤,睡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創作。
一開始做這張專輯的時候,我給他一堆想法,他給我一堆想法,我們在音樂上作很多很多實驗。中間卡住了,我們會去看一些影像和照片,分享感受性的東西。突然又會想到很多畫面,把這些畫面放進音樂裡面。很多歌曲從我一開始的demo到後來他編出來的樣子,完全是兩個世界。他拿取了我demo裡想要表達的感受,配出很不一樣的美術作品。有時候也得要碰到對的人才能去實現自己想做的事。
Gigs:在華語流行音樂裡面,《蓋亞》非常特別,城市的味道非常濃,好像反映你在香港這個變遷中大城市的某些心靈風景,聲響造成的抽象感受很強烈。
Sandy:在香港這個城市裡,我會更渴求去追求感受、聽覺、嗅覺上比較真實、單純、organic(有機)的東西。因為這張專輯我還去了一趟冰島,只有三天的時間,在路上開著一台九人座大車,邊開車就邊聽Sigur Ros。去了我才知道為什麼Sigur Ros可以做出這樣的soundscape(聲場)。人在冰島很渺小,一小時內的天氣變化可從冰天雪地到突然下雨刮風,風要怎麼吹,你根本無法對抗,人會敬畏大自然的力量,可是心裡面有很踏實的平靜。
我嚮往在編曲中加入有空間感的聲響。像你說的,旋律性沒有很凸顯,有時候我們把比重放在編曲上面。我聽歌是聽整體,把旋律跟歌聲都當做是編曲的其中一部分。我沒有考慮是不是讓副歌再出來一點,讓大家聽的時候更能記得。就沒有。
做demo的過程最開心,最頭痛是混音。這張專輯很多首歌都靠人聲去營造出我們要的感覺跟氛圍,需要不同以往的唱法,我錄vocal不是那麼順利,心裡面想的跟自己傳遞出來的往往是不一樣的東西。可是整個過程都很有挑戰、很開心。
Gigs:你提到把聲音當作樂器,那你對歌曲的文字會有什麼要求?
Sandy:這張專輯裡頭有幾首是我填詞的歌,很難交給別人去寫,因為是我當時對歌的感受,聽的時候腦海出現的畫面,很個人。所以我就自己寫了〈無言歌〉、〈也許〉跟〈Stay〉。也請李焯雄老師修改,看有沒有更適合的字眼。自己的melody找別人寫,別人就要進入你的世界。所以很像共同創作,有幾句是你的、有幾句是我的,在文字上共同修改成我們想要的影像和畫面。
生命中隨時渴望冒險,不怕改變
Gigs:感覺妳是香港藝人裡面比較不一樣的,隨時生命中都渴望冒險的那種人。有些人很害怕改變。
Sandy:我有時候覺得自己有時候比較像「邊緣人」。我一直很渴望可以追求新的做法,滿足個人自己的希望。如果再重複一直做以前做過的事情,那就等於浪費了生命。我想要改變不是只有一個原因,而是我的生命累積到了一個階段,音樂跟我本身的生命有很強烈的關聯。從進入音樂產業,沒有什麼想法,唱了很多年,慢慢的我自己的生命成熟,結婚、當媽媽、父母親離開,我開始更了解自己。我是怎樣的一個人?我聽什麼音樂受了什麼影響?我未來想要怎麼走?以一個歌手也是一個女人的生命創作歷程來說,受到很多的衝擊,累積生活經驗,最後有了成熟的能力去面對自己、要求自己。
這幾年開始聽很多搖滾、電子音樂,它給我的衝擊是更當頭棒喝的。尤其是女人過了四十歲,也會有一些身體上的轉變,更想珍惜也更想鞭策自己。所有的東西都很真實,像是 wake up call一樣。像我也越來越喜歡live的演出,那個moment才是最真實的。
Gigs:會擔心以前歌迷跟不上嗎?
Sandy:我沒有擔心,擔心就不會這麼做。很自我、縱容自己去做的事情,該是時候這樣做一張專輯了。兩年多的過程中,發行上我也在想跟傳統不一樣的事情。所以有很多單曲在網路上先丟出來,或是在演唱會先唱。音樂已經是免費的東西,沒有太去考慮說市場上有多少人能接受。我比較覺得是做一個真實誠懇的東西,它能代表現在的我。可能過程中比較辛苦一點,真的很多喜歡聽以前的林憶蓮的人,會說:不認識!這位是誰?我覺得都無所謂。
歌手或專輯的成功有很多人的投入,有製作人和唱片公司的想法,歌手某個程度像是演員在扮演不同的角色。裡面有多少是真實的林憶蓮?很多喜歡我的歌迷朋友覺得林憶蓮很溫柔,這些可能都不是真的我。其實我傻傻的,有男孩子性格,我從小是打籃球的,以前也從來不穿短褲短裙。這些是人家看不到的。這整個行業有很多的幻象,很多包裝,大家投注自己的想像在歌手身上。實際上我是一個怎麼樣的人?我覺得可以透過這張專輯表達。比較真實一點的吧!可是也會比較怪(笑)。
兒時聽爵士,年過四十開始聽搖滾
Gigs:你剛剛說這幾年開始聽搖滾樂和電子樂,都聽哪些樂手?
Sandy:從小我開始聽的是Fusion Jazz(融合爵士,以Miles Davis為代表,加入電子樂器的爵士樂風),很老氣。過了四十後好像自己有另一個生命的開始,也許是baby fat都走了,我開始做以前不敢做的嘗試,包括穿著,有了回到年輕的感覺。
我這幾年聽Brian Eno(Ambient環境音樂的開創者),還有一位英國女歌手Imogen Heap。他們的東西非常有個性,會在自己舊房子地下室的水管敲敲敲,把聲音錄下來放在音樂裡,或是收集房子裡各種不同聲音做成旋律。Heap以前有個團體叫Frou Frou,有比較電的元素但又有她本身學古典的背景來融合,又有跟爵士樂手合作。
最近去一趟英國,逛跳蚤市場的時候買了一張Pink Floyd的黑膠,special edition,裡面有海報還有單曲。我介紹給女兒聽Pink Floyd,她一聽就說:Oh, This is really cool!我們會分享彼此在聽什麼,人往往只聽自己喜歡的小範圍的音樂。她喜歡音樂是很自然的一件事,她的吉他彈得好,是我的吉他老師。
* 更多林憶蓮精采訪談,請見Gigs 8月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