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孩子的所作所為最不值得愛的時候,正是他最需要愛的時候。
──爾瑪.邦貝克
「我以前以為我知道,」他鬱悶的說「現在我沒那麼確定。」
這是凱文的答案。在犯下校園大屠殺血案之後,經過時間的洗禮 監獄的禁錮,他終於學著去想「為什麼要這麼做?」有點靦腆,有點徬徨,而不是犯案當下自得意滿的殘忍愉悅。即使他以前總是用過分老成的眼光去嘲弄這個社會,用呆滯的目光敷衍無聊的學校和家庭生活,現在他終於懂了:不是後悔,也不是原諒,而是母親──即使總愛批評她的偏狹冷漠與猜忌──第一次的、緊緊的擁抱。
十八年來相互的猜忌攻訐怨怒與憤恨的母子戰爭,毫不掩飾的嫌惡諷刺暴露著真實,其實只是輾轉地掩飾著內心的秘密,層層醜陋外殼裡緻密保護著的,是愛,無法說出口的愛;想盡一切辦法逃避與偽裝,不斷搗蛋與破壞、暴力與懲罰 ,只為完完全全吸引她的注意力、她的心神──或許一切只源於,對母親的依戀。
用十字弓殺了九位老師與同學,是否只想證明自己的存在?是否不為娛樂或是報仇,純粹想搶走頭條新聞,贏得注目?毀了妹妹的雙眼,殺父弒親,是否只為了贏得母親全部的思念?
「內心藏了許多秘密愧疚的人,必然對外表格外重視」雖然聰明過人卻隱藏在「普通小孩」外表下的凱文不特別顯眼,種種惡劣的「暴行」卻讓人一生在恨怨裡回顧。
這本書著重的不是外在社會的影響,雖然有描述新聞媒體相爭報導出一件件校園屠殺案的連鎖效應,原因包羅萬象,失戀與排擠的報仇、藥物的不良影響、現代青少年接受挫折與壓力的容忍度太小等,但是像暴力電玩、血腥電影等,著墨就比較少。反倒歸因於凱文的天性如此、太過聰明、太早熟、反親密關係也反社會,生活富裕無缺無憂,正是最大的憂鬱,因為活著,太過無聊。而凱文手中的受害者,卻擁有著凱文缺少的,對某種事物的熱情,不知這是否是一種變相的反撲與嫉妒?
凱文的媽媽自他一出生,甚至出生前,就已明顯不喜歡這個孩子,不知是否懷孕期的胎兒能感受到母親的思想。凱文一出生,便是個陰鬱而詭異的孩子,他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的興趣。即使艾娃試著喜歡他,卻永遠得不到回報,只能在猜忌與煩憂裡與凱文共渡討厭的時光。凱文不斷地惹麻煩,卻永遠無法阻止他的殘酷。因為懲罰不會讓他羞愧,是非善惡的教條也不會帶來改變。凱文從來沒有真心微笑過,也沒有特別熱衷的物事,他似乎對一切都漠不關心,而那種不在乎裡,有種自由、狂野、令人暈眩的解放。雖然只是個小孩子,艾娃卻認為他城府極深,總是在等待著毀滅的時機。艾娃是個事業成功的女性,但是為了家庭,總是不得不放棄她的成功前程與美妙的成人夜生活,甚至認為凱文剝奪了她原來的美滿幸福,也嫉妒他佔有她丈夫全部的心思與時間。艾娃的自私並不像個母親,她對待凱文惡作劇的態度,更是嚴厲而不諒解,與凱文間總是有著暗鬥明爭,只有一次憤怒致極時的暴力,讓凱文與她達成了秘密的共識。
反觀父親法蘭克林,則是一位標準的好好先生,他極力想扮演一個慈愛的角色,恣意放縱凱文,予取予求,認為凱文單純天真,所有惡作劇都只是可愛孩子的偉大成就,不但不怪他,反而認為艾娃總是太偏狹,不夠愛凱文。但其實凱文覺得父親對他的好,只是一種偽善,一種虛假,他也一直扮演著一個好兒子的角色,利用成人對他的信任編寫欺騙的劇本,直到「那個星期四」,所有積怨瞬間爆發。
是否如此「好兒子」的親密關係,太過於沉重,凱文無法負荷父親的期望,只好轉而抗拒?他為了父親編造了一個假的自己,耗費巨大的創造力與演戲天份,其中必然有深沉到疼痛的,想取悅的渴望,但父親把凱文的面具當成實際,孩子的心裡,想必只有失望。他愛的是表面的完美,而非真正的凱文。
我想父母間管教的不協調,白臉和黑臉的衝突,或許也會造成兒童心理的扭曲與投機。偷聽到父母要離婚的言談,或許也是個引爆點,凱文知道自己一定會被「分配」給「全心愛他」「永遠為他著想」的「蠢」父親,被迫與母親分開(或許他永遠不願意承認這點),所以決定採取某些行動。而妹妹的出生,更讓凱文難以忍受,雖然希利亞是個崇拜哥哥的忠誠乖小孩,凱文卻認為她搶走了自己的風采與獨生地位,想盡辦法欺負她,甚至讓她失去一隻眼睛,但希利亞卻因此得到媽媽更多的關懷,我想這是凱文殺希利亞與父親的主因吧,扭曲的愛,想佔有媽媽的一切。雖然大家都懷疑家庭因素似乎是謀殺案的主因,但書中艾娃的字字句句,都寫出凱文「天性」的惡劣,以及不斷欺騙與傷害的種種事蹟。艾娃認為凱文一出生就厭惡自己的母親、父親,還有全世界,即使試著給他照顧與關懷,卻無法改變什麼。凱文對她而言,不只是無止境的痛苦淵源,而且是失敗。同樣家庭的教養下,妹妹卻是個非常乖巧但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永遠真誠的愛與感謝每個人。雖然艾娃也不喜歡凱文,總是惡言相向,聽到謀殺新聞的時候,仍然擔心著他的安危。
乍看之下,艾娃是個狹隘偏心不適任的母親,但其實她盡力了,盡了全力試著去了解他。社會怪罪她的冷漠自私與教養失當,結局中凱文卻激烈痛斥媒體歸因於他的母親。我想,即使不完美,即使太多衝突與諷刺,媽媽終究是媽媽,不論如何傷心,她仍然在等著凱文回家。
「將敵意推到極致,必定可能贏得敵人的摯愛,用力推開他人的動作,能將對方拉得更近」凱文一直用著如此歪斜的方法,深愛著艾娃,艾娃在最後承認,不論出於絕望或是寂寞,她愛她的兒子。終究,媽媽是一個很重要地角色,不只關於愛,還有勇氣,其實這兩種特質在很多方面是同一件事。但是不是所有孩子變壞的原因,都是母親的錯。
一開始覺得凱文這小孩真是壞到了骨子裡,非常討人厭,但是讀到最後,看到了種種他成長裡的毀滅與重見,還有他對母親態度裡想極力隱藏的關愛,我甚至開始喜歡他了。他只是個渴望被愛,卻用錯誤方式表達的小孩。是否有一天玩膩了乖小孩與乖學生的角色扮演遊戲,我們也會這樣大開殺戒?我想我是不會的。因為我懂得愛,愛不是原諒不是寬容,而是在有限的時間裡,去發現、去珍惜那份最原始的真實。
「誠實到殘忍的程度」是波士頓報對這本書的評價。「書中沒有答案也沒有解釋,卻徹底頗悉使人心寒的要點」作者不採用最簡單的方法,把罪過推在家長頭上,而是豎起一面鏡子,照應整個文化,所以不應該問「凱文怎麼了? 」而應該是「我們怎麼了?」藉由這本書,我了解了許多,關於家庭,關於愛,關於我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