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個藍色盒子對我意義重大,卻被爸爸搶走了,即使是柯迪把它放在我房間的──雖然我也開始懷疑這件事,但爸爸還是無權拿走它。把我當成什麼?五歲小孩嗎?
我跟爸媽坐在起居室,我的眼睛盯著書,卻沒有看進去。我正在為屬於我的那個裝置,思索一個巧妙的逃脫計畫。到目前為止,在逃脫的那部分我還沒有太多想法,但我知道那一定要非常巧妙。
我唯一聽見的聲音是爸媽各自翻動手中書本的聲響,而這聲音真是讓我快抓狂了。我們這個新房子不能買電視,也不想跟哈勒威家以外的生活有關聯!我敢說,柯迪一生病,爸媽就對現實失去了所有判斷力。
但現在,那些都不重要。現在爸媽讓我焦躁不安的真正原因是,我想要他們去睡覺,睡得死死的。這樣他們就不會看到我在屋子裡鬼鬼祟祟找我的裝置,而我會發揮偷找東西的一流功夫。
我瞄了時鐘一眼,現在是晚上十點,而爸媽看起來像是可以來個馬拉松。他們盯著書,我盯著他們,暗自希望他們會覺得累。經過五分鐘的心理戰後,我放棄了。但此時,爸爸剛好也打了一個哈欠,勝利在望!
「我想我該上床睡覺了。」他說。
「我隨後就到。」媽媽回答,她的頭連抬都沒抬,完全沒有動作。
我希望她會受到人數影響,於是舉高雙手宣稱:「我累死了,我也想進去睡了。」
這招發揮作用了,她的手指滑過書頁,這正是她找尋一個段落的習慣,她伸手拿了那張大概是我九歲送給她而現在已破爛不堪的書籤,順手夾進書裡。
「妳也要睡了嗎?」我問。
她抬起頭來看著我微笑,眼中卻沒有笑意。我突然在想爸媽是不是跟我做著同樣的事──假裝在看書。
「對。」她只說了這個字。然後,我們就開始了墨西哥對峙1:我等著她起身,而她等著……什麼呢?
「好。」我屈服了。「我想我先走嘍!」我站起來,把根本沒在看的書丟向沙發,然後走回自己的房間。離去前,我回頭看了一眼,媽媽注視著我離開,所以我輕輕揮了手,她也揮了一下,但笑容卻早已不見。
絕對有問題。
不然就是我的家人準備試演《鬼店》2的新拍版本。
回房間的途中,我在柯迪的房門前停下腳步。我想繼續往前走,假裝一下他沒事,一切又回到從前,但我辦不到,所以我踮腳走進他的房間,俯身靠向他的床鋪。現在,我已經成了偷窺狂。
我一確定哥哥還在呼吸,就走回自己的房間,頹然倒在床上。一小時,就等這一小時,然後我就會搜索這該死房子的每一角落,那神祕藍盒子裡面的東西就屬於我了。
四小時後,我醒來了。
鬼祟行動真是太累人了。
我打起精神起床,搓搓臉,要自己別再睡了,卻自覺像是地球上最孱弱的人。我脫下鞋子,盡可能不要發出聲響;並在心中列出清單,看要先檢查什麼地方:衣帽間、走廊浴室,或許是廚房。想到廚房,我思索冰箱不知還有沒有草莓起司蛋糕。不,裝置先,起司蛋糕後。
就在我準備打開房門時,有事打斷了我。
是煙,好大的煙,就來自窗外。
我走過房間,警戒地看著煙,緊張到頭皮發麻。我開始想像房子著火了,不然就是爸媽其中一人的車起火。怎麼可能會有人發現我們在這裡?但是,我喜歡這樣想,最後終究會有人找到,可能是一個剛好跟我年齡相仿的消防員,他左肩背著斧頭,有如希臘神祇。救了我們大家之後,火舌在他身後熊熊燃起,他會露出微笑要我安心,哦,老天,他還有酒渦哩!
我推開窗戶,木頭燃燒的味道充斥我的房間,雖然我害怕可能發生了什麼恐怖的事,卻忍不住品嘗這個氣味。這讓我想起波士頓家中的事,爸爸會在寒冷的夜晚生起壁爐,我們會搭配粉彩顏色的棉花糖,喝著可可。
煙從左方吹向右方,使我相信火苗是來自我們屋子前面,就在我準備叫醒爸媽時,卻見到一閃而過的紅黑顏色,我到哪都認得出這件襯衫,那是爸爸跟韋德叔叔去打獵時所穿的法蘭絨格子襯衫。
爸爸凌晨兩點鐘在我們房子前面做什麼?
我心中盤算要走出前門去問他,這是個合理的疑問,沒人想要半夜醒來,看到親生父親養成縱火的新習慣。但不知為何我停下動作,或許是因為他看見那個說話裝置後所出現的行為,或是因為他跟我媽在晚餐前的怪異悄悄話,甚至是他對柯迪點頭的樣子,就好像兩人隱瞞了什麼重大事情。無論如何,我決定要隱藏行蹤,就近觀察。
我悄悄攀出窗外,心想自己現在的模樣一定可笑極了。要是我在波士頓的最好朋友漢娜見到了,一定會笑翻。想到她的笑聲,我不禁也跟著笑出來,所以我不得不在跳出房子外頭時,掩住嘴巴。今天下午,我才無聊到快流淚了,但現在的行為卻像是個見鬼的中情局探員。
住在這裡,我真是快瘋了。
我沿著牆壁往屋子前方匍匐前進,屏息從角落窺看。爸爸站在火堆前面,凝視著火焰,臉上一副瘋狂的神情,看起來有如刺客。火堆其實比我原本以為的還要遠離屋子,這卻讓我更緊張,感覺他像在掩飾什麼,在做什麼壞事。
爸爸一隻手梳過他濃密的捲髮,然後嘆息。他接著張開另一隻手,盯著手心的東西,我瞇起眼睛,想看清楚他打量的東西,卻無法從這裡看見。不管他拿的是什麼,肯定壽命不長,因為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就把它丟進火裡。它霎時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形,卻已足以讓我看到它閃現的白色。
是我的裝置。
現在沒了。
我驚慌靠著屋側,確信這絕對不是惡作劇。爸爸不可能這麼大費周章,只為了丟棄一個無關緊要的東西,更別提是在一個貨真價實的死寂夜晚。那個東西必定有什麼祕密,但我現在卻永遠不得而知了,我絞盡腦汁,努力回想那女聲的話。
什麼硫磺之類的。
一項邀請。
四十八小時。
當我再度從角落窺看,爸爸的視線對上了我,我猛然撞到屋子,忍不住冒出一連串髒話。我聽見他的腳步聲從遠方過來,愈來愈近,我緊緊閉上眼睛,像是鴕鳥,希望我看不見他,他就看不見我。幾秒鐘後,前門開了又關上,我的肌肉放鬆下來,幾乎要為自己逃過一劫而大笑三聲了。
我不確定自己到底在怕什麼,我又沒做錯事。是他偷走了那個耳機,是他的行為詭異,是他起了一個火堆,燒掉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我怒火中燒,那個藍盒子對我意義重大,而且現在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管裡頭是什麼,絕對是非常重要。他怎麼敢奪走我知道的權利!
我等了好一陣子,甚至沒想到自己能等這麼久,然後我走向火堆。那個白色裝置必定已燒成一團黏黏的塑膠了,但我得親眼見到。我在想,或許我是不是該撿起它,然後衝進爸媽的房間,質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接近火堆之後,我發現火已變得非常小,只剩下一些餘火在寒冷的夜晚中探出火舌,雖然殘餘的木頭閃爍著紅光,但很快就變成灰燼。我停在爸爸剛剛站立的位置,察看那個區域,看到它時,我往後退了一步。
那個裝置在灰燼與餘燼中半隱半現,看起來完全沒有熔化或變形。我抓了一根樹枝,試著把它撥出來,嘗試幾次之後,小小砰地一聲,它落在我赤裸的腳邊。
我蹲下來,伸出一根手指戳弄這個裝置。不燙,事實上,甚至不覺得熱,我把它放在手中,站了起來。我忘了周遭,忘了爸爸可能在屋內觀察我,只是一心一意訝異著烈火對這裝置毫無影響,我翻過它,檢視另一面,結果吃驚到下巴快掉下來了。
紅燈 。
仍閃個不停。
我想都沒想,拔腿就跑。跑回屋子,跑回我的窗前,跑回我的房間,好讓我可以在不受干擾的情況下,聆聽其中的訊息。我祈禱訊息還在,不知為何,我無法想像沒聽到那個女聲想跟我說的話,我需要知道──非知不可。
回到房間,我關上窗戶,爬上床。我關掉燈,採取睡覺姿勢,如果有人進來,會認為我神遊夢幻島去了。我只猶豫了一下,就把那個看似助聽器的裝置放進耳朵;我的手指找到那個小小閃爍的按鈕,然後我吞下喉嚨的大石塊。
按了下去。
剛開始,只是一片死寂,但過了一下子,我聽到同樣的?嗒聲。可以用,我心想。還能用。咔嗒聲轉為靜電干擾,我用手掌覆住耳朵,專心聆聽。
「聽到這訊息的人,表示已獲邀成為硫磺浴血賽的角逐者,所有角逐者都必須在四十八小時內報到以選擇專屬的潘朵拉同伴,如果未在四十八小時內現身,邀請即失效。」
我好高興訊息還在,幾乎沒法克制住自己,我坐起身子,環顧房間找尋紙張,心想或許應該寫下來,但我還來不及決定要怎麼做時,那女聲繼續說道:
「潘朵拉挑選程序在古紅博物館進行,角逐者所選的潘朵拉重要無比,因為它將是整場比賽中,角逐者的唯一助力來源。」
「硫磺浴血賽持續三個月,並且在四種生態體系舉行:沙漠、海洋、高山與叢林。獲勝獎品是萬靈藥──可以治癒任何個人與任何疾病的藥物。」
我捂住嘴巴,努力不要叫出聲。萬靈藥,治癒柯迪的萬靈藥,我願意為此付出一切,我聽到那女聲停頓了一下後說:
「唯有一個冠軍。」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皇冠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