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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里羅(Don DeLillo)
美國四大名家之一,多次獲提名諾貝爾文學獎且呼聲極高。他也是「美國藝術與文學科學院」院士,迄今已出版十餘本長篇小說和三本劇作,另著有諸多短篇小說和隨筆。有評論因他對後現代生存境遇的描繪,而稱他是「另一種類型的巴爾扎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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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點》 |
然後,那兩個男人忽地走了,往門口而去。他不知道該如何接受這件事情。他感到受辱。拄拐杖的男人先走向自動門,助理教授隨後跟上。他們要走了。為什麼呢?是因為感到沉悶無聊嗎?他們在警衛旁邊經過,然後走掉。他們必須靠文字思考。這就是他們的問題。那電影進展太慢了,套不進他們的電影語彙。他不知道這想法有沒有最微小的道理。他們無法從以這種慢速播放的影像裡感受到心跳聲。他們的電影語彙處理不了浴簾竿、浴簾環和窺孔。還是說他們要趕飛機?他們自視為認真的人,其實並非如此。而如果你不是認真的人,你就不屬於這裡。
然後他想到:認真?認真些什麼?
有個參觀者刻意走到展廳某個位置,讓影子投射到螢幕上。
這種觀影經驗中帶有遺忘成分。他想要忘掉原電影,或至少是把原電影限制為一種遙遠而沒干擾性的指涉。但這也帶有記憶的成分,它是屬於影像式的,是可以被看見的、或整星期以來一再被看見的影像。安東尼.柏金扮演諾曼.貝茲:他有著鶴的脖子,有張鳥的側臉。
這電影讓他感覺自己是個正在看電影的人。這話是什麼意思他也說不上來。他老是感受到一些其意義是他說不上來的感覺。但這齣電影並不是真正的電影,不是嚴格意義下的電影。但它同時也是電影。他正在觀看的是一部廣義的電影,一部多多少少會動的影畫。
珍妮特.利的浴袍最終落在了蓋下的馬桶蓋上。
那位穿舊跑鞋的助理教授本想留下來的,他想。但他必須服從那位留辮子的傳統理論家,否則學術前程就有可能不保。
他也盼著看看摔下樓梯那一幕。現在離那一幕還早著。也許還要等上幾小時,他才會看見私家偵探阿伯蓋斯(註4)兩眼睜大,臉上冒血,揮舞著雙手向後摔下樓梯。這一幕他在前幾天便看過,但又也許是昨天才看過——看了那麼多天下來,他不可能搞清楚是哪一天看過哪一幕。阿伯蓋斯。這名字深印在他左腦某個隱晦角落。諾曼.貝茲和私家偵探阿伯蓋斯。這兩個名字在他看過原電影後便牢牢記住,多年來一直沒有忘記。阿伯蓋斯站在樓梯上,漫無止境往下摔。
二十四小時。美術館多數日子都是五點半閉館。他渴盼有這麼一種情況:美術館閉館而展廳繼續開放。他渴盼可以一口氣把電影從頭看到尾,二十四小時不停。他渴盼電影一開演後便不准再有人入場。
某個意義下他是正在觀看歷史,一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電影。他玩味一個觀念:這展廳就像一個已故詩人故居或一座中世紀的小禮拜堂一樣,是一處受法定保護的歷史古蹟。對,這裡就是貝茲汽車旅館。但其他人卻看不出來。他們只看見碎裂的動作,幾近靜止的畫面。他了解他們看見些什麼:一棟擠滿金碧輝煌藝術品的六層樓建築裡的一個腦死廳間。他們在乎的只是原電影:它是人人都觀賞過,是可以吃完晚飯後輕鬆從家裡電視收看的電影。……文未完,詳見下一期電子報!
註4:阿伯蓋斯是女主角老闆派出尋找女主角下落的私家偵探。他一直追查至諾曼.貝茲家裡,在二樓的樓梯平台遇襲,隨即向後摔下樓梯。
※ 內容出自《最終點》,寶瓶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