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副「2012」系列,邀請全球華人作家交鋒、對話。
西方諺語:"Marry in June -Good to the man and happy to the maid. "
六月婚禮,無限祝福……(編者)
三不五時,我就會接到朋友的祝福或調侃電話,你結婚啦、你再婚啦……
我曾經很認真地打電話到電視台,請他們把那一則傷害性的新聞撤下來。
「先生,這可是很多人花錢都買不到的。」
「我知道,但……」但它就像空難的資料帶一樣,每每發生了什麼飛安事件,空難死者焦黑的臉就會被播出來,當成圖示。「這造成我很大的困擾。」
「那不一樣,空難是慘事,你這是喜事。」
「不,更慘,因為……」因為飛安事件每隔幾年才發生一次,但戀人的節日,一年五六七八次。「就像今天,連『某某藝人想婚了』的狗屁新聞,也播我們的資料片,實在太扯了!」
是的,太扯了。每年的西洋情人節、白色情人節、七夕情人節……我和太太都會固定上電視新聞。
就像現在一樣,關島,白色教堂前,浪漫的樂聲,十對夫妻動作一致,丈夫吃力地抱著身著白紗、嘴角止不住笑的妻子,不停地在原地轉圈、轉圈、轉圈。
轉著、轉著,我們就被轉回了當年的結婚場景。
2007年,我和女友參加了關島旅遊局的活動:「讓我們在關島結婚吧」求婚大賽。我找了幾個小說家朋友幫忙拍了一支求婚影片,然後找了一家二輪戲院,在電影《刺青》播到一半時,突然卡接進求婚影片。這支讓我洋洋得意了好一陣子的「戲院求婚」影片,為我贏得到關島結婚的大禮,沒想到與我們同行的,除了其他九對夫妻之外,還有好幾家平面和電視記者,以及某個《世界走透透》之類的外景主持團隊。
現在,讓我們把時間快轉到關島的戒指教堂(沒錯,就是後來藝人孫鵬、狄鶯再婚的那間教堂)。碧海、藍天、教堂、鐘聲、牧師、蠟燭,然後Yes, I do。
「等等,還沒結束。現在,男生抱女生,我一說開麥拉,你們就不斷地在原地轉圈。」攝影大哥說。
「幾圈?」我問。
「完全不行之後,再轉十圈。」攝影大哥說。
「姿勢?」我又問。
「像……風吹楊柳一樣。」
「那是怎樣的姿勢?」
「看過風吹楊柳吧,就是只見楊柳,不見風。」
「誰是楊柳?誰是風?」
攝影大哥見我悟性低,一煩,就說:「沒事,就當我沒說,怎麼轉都行,別摔跤了就行。」
有些東西一旦啟動了,就停不下來。只見楊柳,不見風?攝影大哥的意思應該是,新娘才是主角,新郎不過是道具,道具最好像風一樣隱形?意思就是要我當一支堅守崗位的鑽孔機,不要像陀螺一樣到處跑來跑去,這樣會太搶戲?
我這輩子從沒這麼認真思索過一個動作。我想像自己是風,妻子是楊柳,只見楊柳,不見風,我的工作就是轉圈,不停地轉圈,其他多餘的動作一個也別做。就這樣,我咬著牙,把自己當成默默的風,吹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用盡體內的查克拉。隨後,我借用面子揉和意志力,又撐了六圈;借用牛頓慣性定律,撐了兩圈;最後借用克卡勒第二還是第三定律,撐了一圈半。
「啊──」慘叫一聲,老婆被克卡勒拋了出去。
「波肥克,只要把你老婆飛走的片段剪掉就行了。」攝影大哥很滿意我們的演出。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釋懷地想通,原來波肥克不是叫我,而是指完美的意思。
從此,這一幕關島戒指教堂前,我運用查克拉、面子、意志力、牛頓、克卜勒,風吹楊柳轉動老婆的波肥克畫面,成了好幾家電視台的新聞資料帶。從此只要與愛情有關的節日,它就會被調出來,配上張清芳的出嫁啦、趙詠華最浪漫的事啦啦、蔡依林、陶喆的今天你要嫁給我啦啦啦,然後轉轉轉。
電視台那頭的人終於軟化了:「好、好、好,算我怕了你,我幫你打馬賽克總行了吧。」
「沒用的,那不是馬賽克的問題,是我老婆被我摔斷了兩顆門牙的問題……」
從此,三不五時,我就會接到朋友的祝福或調侃電話,你結婚啦、你再婚啦……只我一個人知道,那是風吹楊柳,最後風息、楊柳斷、楊柳風中哭的問題。
從此,楊柳折磨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