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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3/24 第4234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第11屆宗教文學獎短篇小說三獎/牙洞
詩想
人文薈萃 最短篇/下台的身影
微意思/貧與富
慢慢讀,詩/在路上

  今日文選

第11屆宗教文學獎短篇小說三獎/牙洞
劉玉儂/聯合報
〈牙洞〉寫小三,技巧與意象雖老套,但文字、結構有一定水準。──劉克襄

典型的女性文學,結構工整,技巧不錯。──范銘如

她一夜沒睡,門牙後面有一個牙洞,從前面看不出來。

一整晚,她感覺牙洞裡有殘渣,舌尖會不由自主地探入牙洞反覆牴觸,嘴唇會用力吸吮發出滋滋聲響。她拿牙籤往裡面鑽了鑽,牙洞很深,但不是深不見底,牙籤進去四分之一的長度,鑽探有種刺激,扎到神經的疼痛帶來奇特之快感。牙籤拉出來時尖端紅紅的,沒有預期的殘渣黏在上面。她到浴室,擠牙膏在新牙刷上,有點硬,一根根的刷毛探入牙洞,一遍遍,來回十數遍,她用力地清潔,手臂下的贅肉規律地抖顫。嘴裡和唇上充滿泡沫,往象牙白洗臉槽吐出去,泡沫裡有血絲。牙刷扔進洗臉槽,扭開水龍頭,雙手捧著水漱了漱口,還來不及感受牙膏廣告說的清涼清新,牙洞流出血,她嚥了下去,喉嚨湧進血腥味,她再次感到刺激和那奇特之快感。

她一邊沖掉牙刷上的泡沫一邊清洗洗臉槽,扭關水龍頭,把牙刷插入洗臉檯上的小狗牙刷架裡,擠了點保濕洗面乳,雙手搓揉,手心裡的泡沫均勻摩挲著臉,輕輕的,她最近意識到洗臉很重要,四十三歲的皮膚馬虎不得。她取下架上的毛巾,擦乾臉之後,用保濕化妝水拍了拍臉頰,輕輕的,然後她對鏡子裡的女人微笑。女人就像古代殉葬的妃子,因為不會生育而被封閉,一生只能在鏡子裡看著她笑和哭,女人會陪著她笑和哭,善良而體貼。

她對女人展現整齊潔白的牙齒,女人也是,但女人並不知道緊合的牙齒後面,舌尖正在碰觸牙洞。感覺到牙洞存在大約有四個月了,跟她發現衣櫥底層多了一件從沒見過的條紋POLO衫是同一時間。紅藍白三色相間,純棉,摸起來很柔軟,她無法想像穿在五十歲男人身上會是什麼樣子,她記得她當時笑了,彷彿有人跟她說了非常可笑的笑話,不笑不行,她不想傷害說笑話的人的自尊心,她和女人一樣善良而體貼。

牙洞一開始很小,幾乎察覺不到,當然跟她假裝有關。很多事她都假裝。假裝不在乎男人摳腳摳到沙發上和地上散落香港腳皮屑,假裝沒聽到男人不把該送修的冷氣機在夜裡發出吵鬧的響聲,假裝不在乎男人撐不到三秒鐘就洩氣,她壓抑心中的不滿,假裝他會改變。過慣了假裝的生活就無法不假裝,閉上眼睛,假裝一切都沒發生,聽著自己的心跳,宛若烏龜在沙地上爬,一步比一步慢,卻一印比一印沉,承載身上笨重的龜殼,蹣跚踽行。

是的,不睜開眼睛世界就不會在一剎那傾斜、毀壞,並且消失,她是這麼想,守著婚姻幸福的假象,隔絕真實的世界,自己也被隔絕。可,牙洞擴大的速度超過她的計算,剛開始她還存著僥倖之心,甜的、辣的和硬的,很喜歡的口感都因為牙洞而必須捨棄,只選擇較安全較無害的食物,到最後連淡而無味,有點溫度的米粥都會讓她感到疼痛。就在她努力對抗牙洞之際,不明的香水味從車上,西裝外套上,入侵到內衣褲,從飄忽到固定,從虛幻到真實,她的鼻腔黏膜充滿驅不散揮不去的香水味,她還想假裝,他不讓她假裝下去。

黑色旅行箱躺在床上,開著口像雛鳥張開嘴等餵食,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裡面放著捲成子彈狀的內褲,都是白色。他是黑白分明的男人,眼鏡邊框是黑色,西裝是黑色,襯衫是白色,襪子是白色,白色車子一到星期天就開去洗車場,特別交代把黑色皮椅吸乾淨。她坐在床尾,眼睛看著他,黑髮摻雜白髮,這點就無法黑白分明了,她想笑,大肆嘲笑他,可是聲音出不去,舌頭擋住嘴縫鞭笞牙洞,一鞭一聲滋響。他終於忍抑不住,透過厚實的鏡面看她,「快去看牙齒。」

她很驚訝,說不出話,這是他第一次關心她,結婚十三年以來第一次。他認為她是堅強的,不需要他的關心,自己就能解決自身和周遭的困難。婆婆對她生不出孩子有過抱怨,他置身事外,每次去婆家她就清洗油膩的廚房,洗得跟新買的流理台一樣,這麼做是在告訴婆婆,除了生孩子,她是個好媳婦。公公中風住院,他人在大陸,她一下班就到醫院照料公公,晚上睡在陪病床上,這麼做是在告訴公公,除了生孩子,她是個好媳婦。她也克盡做好太太的職責,她不曾打擾他,麻煩他,客廳裡只有電視新聞播報和政論節目的聲音,沒有她的聲音,也沒有他的聲音,他們像一個叫夫一個叫妻的家具,家的擺設,隨著日曆一張張撕去而變老舊,終於到了要丟棄的時候。

這個關心,她想,來得太慢了,從得知她的卵巢跟牙洞一樣蛀壞那一天就開始等待。像是一個人坐在捷運最後一節車廂裡,看不到司機長相,有時候她會懷疑根本沒有司機,即使是無人駕駛,只要順著軌道而行,她還是安全的。她把突然停駛的狀況視為軌道上出現一顆小石頭,每個女人在婚姻上都會面臨的意外以及威脅,不下車就可以穩當地抵達終點。

「不要走!」她發出吞吐的聲音,牙洞裡充滿口水。他沒回應,機械地從看不到床尾看不到她的方向轉過身,從衣櫃裡懸掛的衣架上取下一件件燙得筆挺的襯衫,每一件都是她親手熨燙的。看他小心翼翼地放進旅行箱裡,她覺得自己在婚姻上的付出被珍惜,堅信這個動作是種真情流露。他不能沒有她,他會發現這個動作背後的意義,在他的人生,她無可取代,因為夫妻一體,少了另一半身體就會崩塌。就在她單方面認為破碎的局面有了轉圜餘地,他彎下身,從衣櫃底層取出POLO衫,繽紛的色彩凸顯房裡黑白搭配的單調孤寂,頓時她感到臉頰火辣辣,被他打了一耳光似的,她問他:「我做錯了什麼?」

「她能給我一個孩子。」他面向她又背對她,時間很短,不過她捕捉到眸中的掙扎,掉進黑暗深淵般,任何人都會想辦法往上,本能地尋找活路,這是人之常情,可她不能原諒他自私無情地拋下她。她也想要孩子,比他更想要,可她不會從另一個女人身上得到滿足,她靠自己,排卵針一針針扎進淤青陷下去的臀肉裡,送子菩薩廟一間間跪拜,循規蹈矩,邪門歪道,該做的她沒有一樣沒做。她聽見被捕獸器夾住腳的野獸吼叫:「我不離婚,死都不離婚。」

他嘆了口氣,走了,帶走的不只是一個旅行箱,還有她的靈魂。

她想到報復他不忠的各種辦法,去他公司大鬧,在臉書上舉發他,找警察捉姦,這些都被否決,讓他難堪不如讓他痛苦,只要她一天不放下婚姻,他和女人的每一天都似犯罪才是最好的報復。她開始跟鏡子裡的女人傾吐,訴苦,有時是責罵,有時是號啕大哭,甚至會拍打女人。她消瘦,皮膚顏色比秋天的葉子更枯黃,眼神空洞有如被狂風暴雨吹熄燭光以及濕透了的燈籠,直到疼痛提醒她牙洞的問題,並且聞到口腔裡有一股腐敗臭味,兩個月以後。

疼痛從牙洞裡的神經一直擴散出去,臉頰腫了起來,頭更是痛到快炸掉似的,她吃不好睡不好,她的生活受到影響,心情一天天更糟。窗外傳來〈少女的祈禱〉,垃圾在陽台上,她打開紗門,餿水招來不知名的小黑蟲布滿陽台飛舞,她拎起裝餿水的塑膠袋,很重,裡面都是吃不完的飯菜。她搭電梯下樓,十數隻小黑蟲跟著她進電梯,電梯門忽然打開,樓下的住戶看到小黑蟲和聞到惡臭的餿水味,眉頭皺了起來,她不好意思的轉過身,面對鏡子,避開指責的眼神。鏡子裡女人頭髮雜亂打結,身上穿著三天前的衣服,衣服上有醬油的汙點,一隻小黑蟲停在汙點上,她為自己邋遢的模樣和糟蹋食物而感到難過,她突然想每天都能乾乾淨淨和好好吃飯該有多好。

她去看牙。根管治療似乎很複雜,她不懂為什麼不能一次解決,去除蛀垢,抽掉神經,填補牙洞。今天是第五次治療,她向公司請了半天假,她不信任小診所,大醫院讓她莫名安心。某種程度而言,大醫院像個保護傘,也像張結婚證書。

牙科在三樓,她進入電梯,有個大腹便便的女人與她面對面站著,後面湧進來的人將女人的肚子推向她,那肚子是尖的,還朝她踢了一腳,冷不防的,很痛,她的心。女人捧著肚子的模樣,呵護備至有如捧著世上最珍貴的青花瓷,眼裡閃耀,嘴角滿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問:「第一胎?」女人點了點頭,母性的光輝流洩,她的心不痛了。

她跟著女人到八樓的婦產科,更多大腹便便的女人,也有看不出懷孕的女人,然後她看到既熟悉又陌生的後腦,白頭髮變多了,但她還是一眼就能認出是他的後腦,方方正正,很多夜晚她就看著他的後腦,他總是背對著她睡。她並不愛他,他也從來沒愛過她,相親時他三十七歲,她三十歲,在兩邊爸媽的催促之下,兩人不得不匆促成家。

他外面套了件紅色喀什米爾背心,裡面還是白襯衫,比過去一成不變的黑白搭配更多了活力。看著他的改變,她的眼眶泛起薄霧,一時恍惚迷離。十三年的婚姻如同一桶原味雞肋,回味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她記不得他的好也記不得他的不好,習慣婚姻勝過習慣他。女人似辣椒粉撒在上面,她才忽然醒悟到女人的出現不是危機,而是帶給她脫離婚姻框架的轉機。

坐在他後面的人突然站了起來,走進診室,她往空出來的塑膠椅坐下去,吸了吸鼻,卻沒聞到困擾她好一段時間的香水味,從他身旁穿著紅色小圓點白洋裝的女人身上所散發出來。女人因為懷孕而不噴香水,雖然介入她的婚姻是不對的,但她選擇原諒一個好媽媽。

她指尖點了點他的後背,他回過頭,身旁的女人也回過頭,她不想記住那張臉,完全不看。

他臉上先是嚇一跳,隨即有點老羞成怒的樣子,他伸出手臂搭在女人的肩膀上,形成一道護城牆,像個忠心的騎士護衛公主。奇怪的是,她一點也不嫉妒也不生氣,心情和神情都很平靜。這一刻她想到牙洞,猛然站起身,遮住光線的身影令他臉上出現提防強盜的緊張以及戒備:「妳想幹什麼?」她想提醒他,被搶的人是她,可她沒說出來,心底有種釋放以及解脫之感。

他是獨子,好媳婦和好太太對他是不夠的,她花了半年理解他想要的是一個孩子的媽。孩子是她無法給的,但她能給孩子一份禮物,她微笑,然後說:「我答應離婚。」她沒等待他的反應就轉過身,從安全梯走下去,腳步輕快,窗戶染上明亮的陽光,她看到鏡中女人的眼神也是一片明亮。

她對女人展露潔白的牙齒,舌尖已經不再舔舐填滿牙膠的牙洞。


詩想
陳克華/聯合報
奧菲歐是西方文明裡第一位詩人,他擅長以七弦琴伴奏。只要他開口,不管是人、動物,甚至石頭、樹木,都陶醉於其歌聲中。奧菲歐的才華讓森林女神尤麗蒂茜著迷不已,兩人相戀,進而結婚。然而婚禮當天,尤麗蒂茜遭一群男子調戲,她驚慌逃跑卻不幸遭蛇咬而失了生命。奧菲歐以他的詩歌感動了冥王,卻在返回陽間的途中因為回頭而失去了尤麗蒂茜,懊悔的奧菲歐發誓從此只愛男人,不再與女人相戀。狂歡中的酒神女祭司們聞言,一怒之下,將奧菲歐一片片撕裂,並砍下他的頭顱。奧菲歐的頭顱在大海中漂浮著,而且還繼續唱著歌,直漂到愛琴海中的列司保斯島。

這個家喻戶曉的故事有著許多關於詩的暗喻和真相,譬如:詩歌能不能超越死亡?畢竟奧菲歐的「起死回生」之舉功虧一簣。而「只愛男人」又是怎麼回事?莫非,詩人精神上都是雌雄同體的。


  人文薈萃

最短篇/下台的身影
劉靜娟/聯合報
下雨天去上課,穿一雙厚底鞋。料不到襪子給滲濕了。

多年前買的鞋,不大穿。但它「寬敞舒適」,適合走路;走得最遠、最高的地方是玉山國家公園──應該就是塔塔加鞍部吧。那回五個朋友在一位林務學者的帶領下,有了一趟知性旅遊。第一個晚上宿桃米生態園區,第二夜住阿里山。

三天兩夜,鞋子很盡責,好走,抓地力好,不曾教我滑跤。

底較厚,平時它變成雨天穿的鞋。

這日,我檢視它,發現鞋緣有兩三個小小的裂口。

「鞠躬盡瘁,可以扔了。」這樣想著,心情愉悅。不是無情,是因為屋小、物件多,每有可丟、捨得丟的東西,都會有心裡也小作清空的感覺。再說,功成身退,也不枉它「到世上走一遭」了。

朋友旅遊「讓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時,曾把一雙穿壞的鞋子千里迢迢帶回台北,丟在自家垃圾筒;因為「不忍心」讓它流落他鄉,無法落葉歸根。

而我,一時「不忍心」,便給它作個速寫,留下它下台的身影。


微意思/貧與富
李進文/聯合報
大雨劈里啪啦,報復式轟炸華爾街,驚得錢滾錢,窘態被路燈看見。錢爬起來很紳士地揍路燈半死;路燈痛到折腰,不巧還壓傷一些靠微光取暖的流浪漢。

慢慢讀,詩/在路上
零雨/聯合報

我的心這麼柔嫩這麼鮮紅
在一個圓形的胸腔裡跳動

不抵抗了 我收起傘 閉上嘴巴
耳聰目明 順著拒馬 鐵絲網
人行道 回到我陋巷裡的賃居
我打開門 一些物品任人拿取
帶著一個空背包 沿途裝上
池塘 天空 人間世 一些浮光掠影
你坐在我的隔壁 下車時你順手
盜去了這些 不抵抗了 我再度
上路 兩手空空

我的心這麼柔嫩這麼鮮紅
在一個圓形的胸腔裡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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